满后迫不及待地扑入他梦想的影视行业。 大家问他想制作怎样的影片,他总是犹豫后敷衍,直到那家梦想般的影视公司资金链断链,项目叫停,天价违约金让他亏得一无所有后,大伯才惊觉自己只会做菜。 可惜他身上的味道没办法再变回那丰盈的香气, 只剩下让人掩鼻的潲水味。 东占挺喜欢大伯一家,他们虽然任何节日都想不起她,也不知道她生日多久,但会给她提供衣食住行,所以她是感谢的。 可在大伯破产后,事情急转直下,大伯母患了病,恐怖的债务已经压得他们喘不过气,东占正好小学毕业,跟着他们到乡下的老房子住。 那时东占十一岁,她有天被大伯叫住,见了一个奇怪的人,那人的目光上下打量,掰开她的嘴看牙齿,捏着手腕强迫她转圈。 “只能卖一万?” “你这女娃都十一了,给人当孩太大,当老婆又太小,看在干净端正的样子算是好价了。” “不行!我养她几年了,怎么只能一万呢,两千万怎么样?” 他最后那部电影似乎需要两千万宣发——大伯已经疯了,东占确信。 对面人见此暗骂一句就走,最后是瘦成人干的大伯母拉着东占回到屋里。 大伯母最后说了什么东占记不清,只记得她塞给自己皱皱巴巴的三十块钱,让她快离开这里,去二伯家。 她点点头,这个女人现在哭也会榨干仅剩的生命,两人只是对望,然后大伯母挥挥手,让她快走。 她用二十九买了车票,仅剩一块钱,路边的糖葫芦要一块五,她没能吃到。 没过多久,大伯母病逝,大伯自杀。 然后是二伯家,二伯家经济情况不宽裕,她的到来就像所有家庭战争的导火索。 丈夫的怨恨,妻子的不满,孩子的排斥,三个角组成她的生活环境。 二伯用调侃但其实认真的语气问东占多久还钱,特别是她月经来潮后,每个月的这笔开销成为二伯最在意的事情。 “所以还是儿子好。”二伯每次都会这么说,然后低头用计算机算总价,他有一个本子,上面写满东占每天花费了多少。 贫困的具象化是在十四岁的夏天,十四岁和夏天两个关键词缺一不可,这是组成她整个记忆段的支柱。 那时暑假,二伯母说她的亲戚新开了面馆,东占可以去打下手,最主要能赚些钱。她告诉东占地址,在餐桌上放了十元车费与餐钱。 可是东占出门前没找到那十块,只有小小的、锈黄的五角硬币躺在桌上。 身后有笑声,是自己的表哥扒着门,对她展示那张十元纸币。 东占低着头,把硬币塞进兜里。 目的地距离二伯家有十六公里,公交要一块,她只能在炎热的八月徒步前往。东占没有手机,总是走错路,上午出发,到达时差不多下午四点了。 她面色通红地站在那家餐馆门口,短裤和短袖都被汗浸湿,黏在身上就像刚游完泳。 “你怎么才来啊?怎么偷懒玩水去了……算了算了,明天早点来吧。”老板塞给她一瓶水,招招手让她回去。 东占本想说什么,但老板转身得快,没有理由或者时间听她说话。 她抬眼看餐馆里的人和他们的食物,汗水淌进眼睛,痛感产生的瞬间她转身往回走。 天色变暗,二伯家快到入睡时间,自然没有她的晚饭,更难以接受的是,她又迷路了。 她走到路灯经常坏的老旧小区,这里的巷子堆满垃圾和拾荒者的纸盒。 东占停住,看见那堆垃圾里有被咬一口的面包,它掉在地上,甚至有报纸垫着。人没办法忽视饥饿,她慢慢走过去蹲下,然后拿起来咬。 很难吃,在夏天已经变质。她便撕了最表面的那一层慢慢嚼。 “喂!不要翻垃圾,说过多少次了!”楼上的灯突然亮起,是一个头发浓密的大婶探出脑袋,她声音浑厚,把东占吓得连忙往后跑。 可她没跑多远,闷头撞在一个人身上,正要道歉时,面前人正死死盯着她。 寂静黑暗中,拾荒男人没有说话,也没有让开身体,庞大的阴影笼罩着东占。 明明他干瘦又弱势,白天没人认为他有威胁,但就在此时此刻,东占却感受到无尽的、刻进骨髓的恐惧。 在男人要伸手抓住自己前,东占猛然转头跑,慌张间跑进原先的巷子。 巷子被垃圾堵满,她的喘息就像坏主意的警灯,在黑暗中她找到一个能罩住自己的纸箱,身体蜷缩着塞进去。 走马灯突然被打断。 东占发现身下有东西追上来,不是黑袍,是那两块把活人压成果汁的黑石板。 自己的血被融进去,这石板就如被定好目标的猛兽,不把她压碎誓不罢休。 东占抬头,发现自己离罩子已经极近。越妙在扔她时,徒手扯开了灵绳,能让东占顺利抽出小枪。 天蓝色细剑笔直伸出,东占已经感受到自己的速度变慢,手没办法碰到罩子—— 追来的石板突然发出嗡鸣,就像黑袍们的念诵声从凹痕里溢出,在她一人存在的天空中召唤死亡。 巨大的石板一瞬间遮蔽东占的身体,她左右空气在此刻被挤压。 东占记得这种逼仄的感觉。 她在十四岁的夏天,把自己塞进一个纸箱里。 喘息是黑暗里的陪伴者,装过垃圾的纸板让稀少的空气黏湿又恶臭,她全身的汗水却在盛夏夜变得冰冷。 她死死抓着纸箱边缘,耳鸣到听不见其他声音,这个脆弱牢笼每一次的晃荡都在凌迟她的精神。 现在的情况似乎会引发那股恐惧。 黑板上有其他人的血与肉,污秽已经沾到她衣服。 东占咬牙,调转重心,在最后将剑扔了出去。 她没能看见小枪是否触及到罩子,石板在此之前就闭合。可东占没有如其他人一样被压成碎泥,而是被包裹住,念诵的经文再次变大,好像在催促石板。 拾荒者没能揭开她的纸箱,因为刚刚呵斥她的大婶再次伸出脑袋,拿着扫帚急匆匆地赶走了拾荒者。 等四周没了声音,大婶或许也离开,但她依旧呆在箱子里,就像找到新家的寄居蟹。 这小小的纸箱装满黑暗,培育会随着时间干枯,但从不消失的恐惧,成为东占一生中随行的同伴—— 就像她现在被关在这黑石板中,恐怖的挤压感在加强,就算告诉自己身上有保命符,但手指开始无端颤抖。 不是害怕死亡,是害怕这黑暗。 天蓝色的细剑被抛出,重力拉扯着剑刃,在离罩子越来越近的同时变得缓慢。 就像放慢又放大的镜头,锋利的尖端缓慢地挪动,最终停在罩子最表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