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是苦笑一声,向后退了两步,道:“师父让暮云来找你,有何吩咐?”
裴霁也不废话,摸出一张字条递给他,应如是展开来看,双眉渐渐皱起——
原来,任天祈的死讯已传到开平,不知僧果然知其藏有簿册一事,传信来问结果,还提到逆党近来动作频频,接连刺杀了数名地方要员,且有探子发现了一些盐铁漕运的异动,恐怕这帮不臣之徒正在积蓄力量,消息虽然暂时被压住了,但陛下已经知情,对贼子们的动向尤为关注,着夜枭卫抓紧追查。
“怪我着了他的道……”裴霁也叹了口气,“任天祈已死,薄册也被他毁了,我们想要继续追查护生剑大案,只能从他嘴里挖出新的线索,比如他是不是四年前那个刺客,岳怜青现在何处,还有什么人与他们共谋,总得有的放矢吧。”
夜枭卫的手段天下皆知,即使受限于此间条件,陈秋也没把握抗住全部酷刑,所以他不是想逃走,而是求死。
想通个中关窍,应如是一时无言,护生剑大案不仅如屠刀般悬在朝野无数人的头顶,还跟绞索一样死死缠住了夜枭卫的脖颈,一日不破此案,民间的反抗者就会借势奔走联合,终有一日会揭竿而起,故顺元帝也好,不知僧也罢,乃至那些依附于当今朝廷的门阀势力,皆层层施压,难怪裴霁在盛怒之下收不住手。
倒了一杯凉茶喝下,裴霁勉强压住火气,问道:“你这趟回去可有收获?”
应如是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正是当日从李义房里搜出来的,裴霁眉梢微挑,将随身携带的照影水给了他,涂上后在纸下点烛移烤,如在散花楼里那时一样,原本的黑色字迹褪色不见,一支红色的无鞘小剑浮现出来,刃上有“护生”二字。
见状,他沉声道:“果然是岳怜青的手笔!”
彼时初见此信,应如是和裴霁就闻到了密写药水的味道,此物外流于岳怜青之手,他们心中便生怀疑,不想徒增事端才略过不提,而今明确隐迹,躲在陈秋身后推波助澜的人是谁也就显而易见了。
换言之,岳怜青纵使不在景州,也不会离此太远。
裴霁面露喜色,又听应如是道:“水夫人那边问不出什么了,但她还算识趣,问话知无不言,暂能断定陈秋不是四年前在凌山行宫刺杀先帝的真凶。”
这倒不是胡说,他与水夫人对峙时,听她把陈秋化身程素商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要在任天祈的眼皮子底下蛰伏多年,行事务必小心,凌山与景州相距甚远,来回最快也要月余时间,程素商身为水夫人的护卫,不仅抽不开身,还要提防任天祈的猜疑,再从别处寻找佐证,足以确认当年的凶手另有其人。
“至于那名替陈秋打掩护的女弟子,我去晚一步,她已经走了,火宅内亦有数人不告而别。”顿了下,应如是又把袖里的纸条拿出来,“离开前,徐掌柜派人与我交换情报,我将失踪者的名单给了他,想来他已经有所行动了。”
见他从容沉静,又有物证,裴霁心下疑虑稍去,嗤笑道:“这帮人的嘴比命还硬,就算能够追上,也未必能抓到活口,何况小鱼虾的肚子里能藏多少东西?”
应如是故意道:“眼下也没有别的线索了。”
如他所料那般,裴霁不再留心此事余波,挥手将暮云驱回桌上,回身紧盯着应如是的双眼,大笑道:“谁说没有?若是没能撬开陈秋的嘴,他就算想死,我也要卡住脖子留他一口气!”
这话说得杀气四溢,应如是心中一紧,面上不显端倪,只道:“他说了什么?”
裴霁一字一顿地道:“岳怜青,正藏身在碧游镇!”
第一百二十九章
“碧游镇”三字一出,应如是愣了半晌才想起些模糊印象,不怪他孤陋寡闻,中原疆土何其广袤,碧游镇既非兵家要道,也不是经文重地,它位于景州与西陲的交界处,地产贫瘠,物流闭塞,可谓是个“鸟不生蛋”的破地方,唯独好在安常守故,没出过什么骇人听闻的祸事。
若是为了借地藏身,那里委实算得上一个好去处。
心念转动,应如是凝眉道:“他连死都不怕,怎会出卖同伴?”
裴霁不由笑了,仿佛因这句话占得上风,颔首道:“不错,陈秋是块硬骨头,无论我问什么,他都咬紧牙关,让我失却耐心,决定用些非常手段。”
应如是赶来之前,诸多猜测尚无定论,但有一事证据确凿,即当日在乐州城无忧巷里,是陈秋扮为鬼面人救走了岳怜青,此子不仅是一清宫的余孽,还是青龙湾沉船案的始作俑者,与护生剑刺君案及其幕后逆党关系密切,于公于私,裴霁都不可能放过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