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言不啻霹雳在严光耳畔炸开,辖内出了大案,自己难逃失察之过,再要得罪了裴霁,丢官还罢,就怕性命难保,甚至殃及亲朋故旧,碧游镇也要血流成河。
他躬身行礼,道:“人命关天,事急从权,下官这就去办,烦请指挥使稍待!”
说着不敢怠慢,转身欲走,却被裴霁叫住,心惊胆战地回过头来。
“严知县如此识大体,本官也不难为你。”裴霁笑了下,刀鞘轻顿于地,“失踪那人是本官的暗卫,昨晚来此接应,也听见了那阵铃声,请命前往客栈一探究竟,未料一去不返……本官听说,那俩神棍今日挂牌告恙,没有出门驱邪?”
夜枭卫凶名在外,能被裴霁带在身边的人定是百里挑一,即便失手落败,与之为敌的人也讨不到多少便宜。一念及此,严光心中凛然,连忙告退而去。
待他走远,裴霁转头看向屋里的七具尸体,又将目光投在这五个已经殒命的尸人,脸色愈发难看,这回却不是因为嫌恶——诸般迹象表明,碧游镇应为尸人买卖的罪巢,始作俑者以无辜之人的血泪骨肉填补欲壑,究竟图个什么呢?
裴霁自知不是好人,也动过贪心嗔念,可当他置身于此,仍是不寒而栗。
严光没敢让裴霁久等,不多时便点齐三班衙役,浩浩荡荡地赶去客栈,那里已聚集了不少七嘴八舌的镇民,乍见这帮衙役将客栈围住,纷纷闹将起来,便是刀斧棍棒阻挡在前,也险些抵不住他们的冲撞。
人越来越多,动静越闹越大,待裴霁姗姗来迟,客栈外已是水泄不通,严光正与几名乡老僵持不下,这些人在本地颇有名望,最会倚老卖老,平日里没少跟县令虚以委蛇,这会儿听说衙门要锁拿“活神仙”,更是横加阻挠。
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严光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未及发怒,便见血光一闪,正指着他破口大骂的老乡绅突然发出惨叫,一只手齐腕而断,血流如注。
吵吵嚷嚷的人们骤然噤了声,只见那老乡绅倒地哀嚎,裴霁目不斜视地走过来,漠然道:“本朝律法明令,凡阻挠官府办案者,如何处置?”
严光身上溅了血,难掩惊惶,大声道:“笞三十,劝而不从,可、可杀之。”
“那就照做!”裴霁面寒如冰,“尔为朝廷命官,至此治吏安民,却为小人仗势掣肘,难道那些无辜受害的百姓不比这几个作威作福的老东西可怜?”
还待说话的乡老们脸色立变,有人认出裴霁是昨天来的外客,不想还是个官儿,连县太爷都得罪不起,登时议论起来,严光忙道:“下官遵命!”
片刻间,长棍交错为阵,刀锋出鞘反光,上方也有弓箭手待命,明晃晃的箭头对准下方人群,乡老们互相搀扶着后退,为其指使者更不敢上前,剩下那些人也回过神来,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慌忙退避。
严光出了口恶气,便见客栈大门不知何时打开了,端公神婆在徒子徒孙们的簇拥下走出来,语气不善地道:“不知我等犯了何事,劳累严大人这般兴师动众?”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话是对严光说的,两人却不错眼地盯着裴霁,后者按刀而立,没有回以正视。
众目睽睽之下,严光有苦难言,出面道:“今岁以来,本镇陆续有人口失踪,各家忧心如焚,本官忝为父母官,亦寝食难安,历经数月调查,总算有了眉目。”
严光治西关县六年,官声向来不错,没了那些有心人混淆视听,老百姓还肯信他的话,此时莫不震惊,若无衙役阻挡,又要围上前来。
神婆没有接话,面色微白的老端公倒是笑了:“哈哈,严大人爱民如子,实乃本地之幸!您既然是为了公事前来,草民自当行个方便,若有哪个不成器的走了歪路,无需您派人锁拿,我们这就将其扭送衙门。”
他给严光递了台阶,后者却不敢做这个面子,道:“休要装模作样,本官就直说了,你二人与本案关联甚深,立即束手就擒,回去吐露实情,还可从轻发落!”
老端公眼一眯,身后不知是谁“砰”地摔了碗碟,未及开骂,神婆已摆了摆手,让他们不要妄动,缓缓道:“严大人,刑案之事讲究个证据确凿,您这红口白牙的,究竟是开玩笑呢,还是欺压草民弱小无力,故意要诬陷我等呢?”
严光无言,裴霁不紧不慢地接道:“要证据也好说,本官的部下昨夜失踪,曾言来此探查,若他真在这里出了事,定会留下痕迹,就从这外面搜起吧。”
人已被带走,碎石残血也都清理了干净,难在巷墙裂纹纵横,一看就是被外力硬砸出来的,再抬眼一看,二楼那扇窗虽已修补,但时间仓促,经不起详察。
两个身手好的衙役上了房,很快探头道:“回禀大人,有片瓦下压了绢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