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实来说,单大夫的言行神态无有不妥,应如是几番试探,都被他滴水不漏地接了下来,但初见时的破绽仿佛一根大刺扎在心头,事后回想,总觉不对,偏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他在何三姑家里发现了那两张药方。
岳怜青既然以身涉险,定会为自己留下后路,无论来找他的人是敌是友,都避不过这桩案子,可要留下线索,又怕弄巧成拙,于是药方未藏暗语,关键在其本身,这碧游镇只有一个看病抓药的地方,而今事实摆在眼前,这位单大夫果然是本案的幕后黑手!
可他如何认得自己?应如是听其口气,对方是与李元空有宿仇旧怨,并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又提到了四年前那桩刺君大案,像是当时在场,偏偏无甚印象,除非……此人已改头换面,用了新的身份。
一念及此,应如是心中顿起暗涌,屏息凝神,十指紧扣掌心。
陆归荑不知他已经到了,听了这些话只觉震悚,假不抵真,多说多错,索性闭上嘴,单大夫也不介意这阶下囚有口难言,笑容愈发真切,道:“你一定很想做个明白鬼,老朽也不吝成全,好教你知道……被人从通天梯上拽下来,摔成一滩肉泥,是个什么滋味!”
说着,他打开了栅门,放下束缚陆归荑双臂的铁链,将她强行拽了出来,向甬道另一边疾步而去,链条在地上拖出刺耳声音,在墓室里低低回荡。
第一百四十六章
甬道越往里越宽敞,光线也渐渐明亮起来,应如是不便跟得太紧,只见前方出现了一道石门,两边各有一名黑袍看守,神态动作无不自然,显然是正常人。
“里边可还安分么?”单大夫在门前站定,淡淡问道。
左边那人朝他拱手一拜,笑道:“起先有些闹腾,药劲儿一上来就歇了,目下都在池里泡着,只等尊者进去挑选。”
单大夫颔首,吩咐道:“近日不甚安宁,我这儿抓着了一个,上面还有硬点子,怕是鹰爪孙,都做好准备吧。”
两名看守脸色微变,连忙点头应下,其中一个躬身告退,转入旁边的小道,伴随着铜铃声,应如是看到数道黑影闪动,原来石门两侧的视线死角还藏有尸人,这会儿才现身随那看守远去,若自己贸然接近,已经暴露无遗。
又见单大夫伸手取灯,应如是侧身贴在石壁拐角,对方果然回头看来,未见可疑形影,这才安心,先将陆归荑推入,留下句“招子放亮”,也走进门内。
这扇石门大而厚重,后方应为主墓室所在,却是早已被人挖空改建为地洞,往下足有两丈来高,就像是困住猎物的陷阱,洞壁不仅打磨光滑,还藏有机关,几个试图往上爬的人被尖刀刺穿,就这样挂在上面,淌血成线,不知死活。
上方挂着一盏极大的长明灯,照得整间墓室昏黄如蜡,陆归荑被带到地洞边缘,低头向下看去,洞底是鲜红如血的池子,水里泡着密密麻麻的人,有死有活,还能站立的多为半身在外,若身量矮小些,便要淹到颈下。
而在水池中心,有一方露出水面的石台,上置五个大鼎,底部都整齐堆放着血色肉团,乃是从人体内剖出来的脏器,心肝脾肺肾分别盛放,也不知用什么药水浸泡着,竟还鲜活如生,似在轻颤蠕动。
血腥盈鼻,目不忍视,陆归荑恶心欲吐,她也见过手段残忍的恶徒,但似眼前这般视人如刍狗的屠场,实在让她不能忍受,急转半身,挥掌打向旁侧之人。
针封八大奇穴,每每用劲都让人痛苦难当,须知高手过招容不得片刻滞碍,何况单大夫早有防备,偏头一躲,反手点中她内关穴,埋在皮下的银针本就为真气所激,这下立时钻入经脉,陆归荑只觉腕上一阵剧痛,眼前也黑了刹那,不由得身形一晃,劲风已拂面而来,仓促间避过要害,肩头受了一掌,踉跄退后。
“比之四年前,你退步了许多。”单大夫冷笑连连,更觉快意,“听闻你险被裴霁废了右手筋脉,侥幸治好也大不如前,原来是真的。”
陆归荑按住右腕,那里仿着应如是手上的伤痕做了伪装,本为小心,不料真派上了用场,她心想:“这老狗也不知是何来历,连那对师兄弟的龃龉也一清二楚,我若与其争口舌,恐怕适得其反,到时莫说找小青,自身都难保了。”
遂强压怒火,冷冷看着单大夫,后者面上竟有失望之色,叹道:“见此情形,你还没忆起老朽是谁?或是你分明记得了,不敢回首从前?”
话音未落,陆归荑忍痛出手,掌刀往他咽喉劈来,单大夫抬臂格挡,攻向陆归荑手腕,这回一点不中,膝下还受一脚,却是不怒反笑,道:“看来是后者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