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衫女子点头道:“嗯,确是不会高兴,但也不至于那般伤心。毕竟那七小王爷也不是个癞头丑八怪,年纪轻,家世又好,听说更对赵姑娘言听计从。唉,倘若是我,既得了这么一个不碍事的丈夫,又能稳固我的家族,更可为我一展抱负铺路,你想,将来七王爷总要百年,这小王爷世袭父位,还不是事事顺我之意?届时连七王府也将是我的啦,我手里再拿着武穆遗书,大破明教之流的叛党,威震天下,皇上便是有心防我,但放眼朝中,他已无人可靠,左不是还只能倚仗我特穆尔家?这些事,光想一想就快意,才不会伤心呢。难道——难道你是苦于自己将要嫁给一个瘸子?”
赵敏自知她言下之意,但心中之苦,不愿深谈,连声告饶道:“杨姑娘你甚么都知道,就别来取笑我啦。”
黄衫女子道:“当初你说,不将武穆遗书献给朝廷,一是念在旧日情分,二是提防皇帝,也想成全你心中的大志向。眼下这后一个心思我算是清楚了,不知这前一个心思还在不在?”
赵敏道:“杨姑娘想说甚么?”
黄衫女子道:“我是好奇,那天在小酒馆中,你为何不跟周掌门说清,自己本是不愿出嫁,反倒字字伤人?而你成亲的日子因七小王爷伤病,分明已往后延了数日,又为何还告诉周掌门一切如旧?”
赵敏闻言吃了一惊,颤声道:“你……你怎会知晓?”
黄衫女子歉仄一笑,道:“那晚我听闻七小王爷之事,挂心于你,便让婢女查到你的行踪,本是想与你叙旧,却无意中听去了几句你二人的体己话,赵姑娘莫要怪罪。”
赵敏暗道:原来她当夜也在那小酒家外,多是因着其武功高强,而我与周姊姊又各怀伤心苦楚,这才未曾觉察。一时又想:也不知她说的『几句话』究竟是听去了多少,那会子我还搂住周姊姊……思及此,禁不住脸上一红,道:“我是怕她知道我不情不愿,这脑子里一热呀,又惹出大祸来。你是不知,周芷若又是个不听劝的臭脾气,若是她赶来我婚礼上捣乱,百马千军之中,我只怕她有来无回。倒不如索性绝了她这心思,也……也绝了我的心思。”一句话说到最后越轻,语气也现凄然。
黄衫女子鼻中隐隐约约飘过赵敏发上散出的馨香,她眉头微不可察的一动,才道:“绍敏郡主机变算计之下,余有一片真心,看来赵姑娘很喜欢周掌门啊。”
赵敏眼见如此,再遮掩便是虚伪了,索性大方承认道:“我要是不喜欢她,她真不知已死过多少回啦。”
黄衫女子低头抚弄酒杯,半晌不语,忽然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却还不要人家?——是因为觉着,你二人之间太过艰难?”
赵敏道:“千难万阻,我又何曾畏惧过?有时候说起来感慨几句,末了还不是次次都纠缠不清?”叹了口气,又道:“我只是觉得自己涉身朝堂江湖以来,计谋百出,自以为聪明的算计之下,真假难辨,到头来扪心自问,这生人究竟想要甚么,却也越发地看不清楚。”
黄衫女子看向她,想了一想,道:“这些道理我也说不好,但我晓得一句话,那是千真万确的——人生在世,活得心中欢喜畅快,便足矣。”说话间,她轻轻一推,把自己酒杯搁去一旁,里头的玉液琼浆,竟是一动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