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时间,赵敏才真正体会到这天底下的事,实在难料得很,她当初一心为护老病亲父、为息爱人与亲兄之斗,写下那半部未及的武穆遗书,本以为已是甚负爱人,怎料元军去对付明教时,伤了何人都罢,偏偏害的是常遇春!——这要周芷若如何自处?自己又情可以堪?
赵敏深吸口气,从侧后方凝着周芷若背影,黯然失魂,隔了一阵,喉咙中一哽,才轻声喃喃道:“常恨朝来寒重晚来风、常恨朝来寒重晚来风!”
此一句出自『相见欢』,乃是当日接到周芷若婚嫁的喜帖时,她负手而立,以指为笔、以天为幕,所写的李后主词,此时此刻,用来形容她与周芷若二人间的情形,那是再合适不过——朝将历过寒露之重、言明默书之负,怎料又晚来寒风,得了常遇春因此濒死的消息!
她连念了两遍,语气颇为凄然,周芷若也已惊惶不知所措,只是呆呆的站着,静玄在外头不好贸然推门,也不好出言催促,一时间四下里静悄悄地,但听得周芷若一言不发,呼吸声却愈发沉重,显然是担着极重的心事。
不知过去多久,静玄终于忍耐不住,又轻轻敲了敲门,叫得一声:“掌门人?”周芷若抬头望一眼窗外天边的一弯新月,轻轻地道:“我知道了,烦劳师姊备马,我要出去一趟。”
静玄虽不知明教之事与周芷若有何干系,但毕竟两派曾有姻亲,她生性也不好事多问,即告辞退下。赵敏把目光自周芷若的背影上移开,也去凝望着月亮,道:“我知你与常遇春有昔日的一场主仆情谊,他当年为护你兄妹二人性命,不惜身死,那是位雄躯凛凛的好汉。”
周芷若仍是纹丝不动地立着,既不答话,也不回头。赵敏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见她侧面的脸色极是苍白,给这窗外的惨白月光一照,映着身上青衣,冷冷冥冥,竟不似世间的人物,当下叹了口气,道:“倘若这次,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周姊姊,你说咱俩当真能太太平平的厮守一辈子么?”
周芷若心中一动,终于转过身来,面色似鬼,颤声道:“若是常大哥……咱们难道,难道就不可安生相守了么?”赵敏凝视着她脸,道:“只怕又是摆不脱的『恩怨情仇』四个字。”周芷若心头一片凄然,说道:“你是我心爱之人,我宁可自己去死,也决不肯伤你半点。若是常大哥因此丧命,我抵他一命便是!”
赵敏脸色一变,道:“那不是比杀了我更难受么?不成、那是万万不成的。”
周芷若看了她一眼,气苦道:“那你要我如何?事已做下,岂有回头之路?这次是常大哥,下一次还不知有多少更大的祸害,总之是我自个儿愿意抵罪,你又后悔甚么?”
这下轮到赵敏不说话,过了良久良久,只见她眼中泪光莹然,脸有凄苦之色。周芷若适才情绪不佳,话一出口便觉得后悔,当下放轻声道:“你别哭,是我一时情急,说话重了。”
赵敏眼睛里的泪水在不住打转,哽咽道:“周姊姊,我想到那时我不要爹爹和大哥,决心跟着你出来,又哪里能想到和你在一起的欢喜日子,过得一天,就少了一天呢?早知如此,我宁可和你一直在杜氏夫妇家中长住,哪里也不去,那样平安喜乐的日子,我过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