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缠?” 敢当着文安王的面说他胡搅蛮缠,若是文安王能脱了这场罪,顾铮怕是要遭殃,但正是他这种有恃无恐的态度,反教文安王心头一沉。 ———若不是确定他翻不了身,顾铮绝对不会对他这般不客气,他的态度,也隐隐代表着当今天子的态度。 文安王惶恐之余又觉得悲凉,好歹叔侄一场,他再怎么错也是长辈,殷容竟然不发正式旨意,仅是派了个从三品的文臣带了道手谕,便要这样潦草地将他擒拿上京。 从吃了那条鱼后他就诸事不顺,手里的产业隔三差五地出些问题,乱上一阵便罢了,有的还伤筋动骨,烦人得紧。 更让他不喜的是,半年前他忽然莫名其妙地病了,常常头晕目眩,呼吸困难,一日能有一餐吃得进去饭食都不错,他寻遍了儋州的医师也查不出原因,最后无计可施,他便写了折子去兆丰请了院判过来,却依旧没能查出根由———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患上了这场没由来的怪病,只能开些名贵的药物温养着,不至于让生机枯耗。 直到他送到兆丰的那批心腹也生了类似的病症后,这场没由来的怪病才终于有了些许苗头———那条被他吃掉的鱼,有问题。 民间有传言“食鲤长生”,锦鲤若得天地之造化,己身便会生出灵性,人若食之可延年益寿,面容不老。 他年轻时也觉得这些志怪传说不过空穴来风,可当他过了不惑之年,身体状况每日愈下,再不如年轻时,他心中便开始生出惶恐。 等他即将知天命,鬓染霜白后,死亡的畏惧忽然如影随形———他的身份这般尊贵,他合该享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要让他将人间鼎鼎的富贵就此撒手,他偏不依。 越来越重的恐惧与担忧压垮了他,他在三年前大病一场,这一场病断断续续持续了两月方愈,病好后,他便像当年他嗤之以鼻的先帝一样,开始四处搜罗延年益寿之法,“食鲤长生”的传言,便这样入了他眼中。 ———空穴来风。 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 许是上天都在帮助他,儋州那个声名鹊起,仿佛拥有着点金手般的富商,就这样撞到了他手里。 或许那条鱼到死都不知道,那天他出现在儋州与鄞州的交界处,根本就不是所谓的“游猎”。 他早查到经常在跃金楼里活跃的那个侠客,师承回春谷谷主聂暗,江湖传说聂暗的手中有颗续命的金丸,无病无灾的人服食了,可以延寿二十载。 他的人打听到泊渊有些仇家也在想办法要他的命,于是干脆在背后推了一把———和泊渊有仇的也好,和聂暗有仇的也罢,无论抱着什么心思,只要想对付他的,他通通助了一臂之力。 他带着人出现在那围攻的地界,不过是想趁着两败俱伤时捡个救命恩人的名头,借此让聂暗将那续命的金丸作为回报他的谢礼。 只可惜那些人到底是不成气候,天时地利人和竟然还让人跑了,他当时带人看到那满林血色时,心中恨得不行,却没想到峰回路转,丢了续命的金丸,却见到了传说中能化形的锦鲤。 那条锦鲤似乎受了极重的伤,浑身上下血淋淋的,走起路来都晃悠,文安王开始还以为是他暗地里资助的那些不成器的人,却没想到是近几年在儋州声名鹊起的一个行商,他看清了这人的脸,也看清了那一闪而过的橙金色鳞片。 文安王没有声张。 就如同遇到百年人参要给参须系上红线,避免它有了灵智而逃跑,想逮住一条化作人形的锦鲤,手段也一样。 若是他化作原型随便往哪个江海湖泊里一扎身,那他再去哪里逮这条鱼呢? 所幸这条鱼心软,或许是刚刚入世,只要拿他身边亲近的人稍作威胁暗示,他便不敢遁逃,作为他识时务的交换,文安王并未过多为难他身边的人———只要这条鱼不生出逃走的心思。 顺顺利利地,这条鱼成了他的盘中餐,得了天地造化的锦鲤到底神异,厨子剖开鱼腹后惊恐地告诉他这条鱼没有内脏也没有鲜血,只有一身像玉一样剔透的鱼骨,外面附着鱼肉与鳞片。 他当时并不害怕,而是拊掌赞叹“果神异也”,随后让厨子将这条锦鲤做熟,上桌的锦鲤依旧栩栩如生,只是不知为何入口即化,食之无味,仿若吃的不是一筷子鱼肉,而是一筷子水。 他只食了两块鱼腹肉,剩的便赏给了在这事中立了大功的心腹,考虑到他这次事情做的虽然隐蔽倒也不是绝对周全,于是他将得了赏的心腹连着他的手下一起遣送到兆丰去,让他在那边避两年风头再回来。 去年食这条鱼时有多春风得意,如今他便有多悔恨,尤其是他的身体状况每日愈下后,后悔便是一日浓过一日———是那“食鲤长生”的传言有误,还是他的食用方法不对呢? 名贵的药材吊着他的命,可虚弱感却一日比一日明显,比如现在只是对着顾铮发泄了一场怒意,文安王便觉呼吸急促,心脏似乎要跳出胸膛,慢慢喘不上气来。 他抓着桌上续命的参茶给自己灌了一口,手因为痛苦有些发抖,于是茶水溢出了些,落在了朱红的衣襟上,很有些狼狈。 硬的不成便来软的,文安王喝完茶后又是话锋一转:“就算你要本王随你上京,可本王如今这身子骨,又怎么经得起长途颠簸?” “王爷不必过分娇看自己。”顾铮看了一眼天色,十分有礼貌地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文安王:“......” 还没等他说出什么难听的字句,正堂外便隐约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咚!” 兆丰的城门上,厚重的鼓声响了起来,一声之后是数秒的停顿,随后便极有规律与节奏—— “咚——咚——咚——!” 只有某个城门要迎接重要的客人,城门上的鼓才会被敲响,代表着贵客即将到来,附近要提前清场。 往日人流如织的东城门今日空了出来,凡是临街的店铺都人潮汹涌,靠窗的位置更是提前数日便被定了个一干二净,那鼓声一响,店铺里的人们便知道,悬霜军要到了。 大殷与犬戎算是世仇,往上数三代还差点被犬戎打到过腹地,兆丰的百姓虽不如边疆百姓一样恨不得将这些人食其肉寝其皮,但见着他们输了,自然也欣悦高兴。 宴明算准了时间后便果断在东城门一间略有点偏的酒楼定了靠窗的位置———他要是下手再慢点,怕是连这个位置都订不到了。 鼓声响起来的时候,本就热闹的酒楼更加嘈杂,左耳一句“听说雁鸣关的悬霜军十分威风”,右耳一句“也不知秦小将军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前头飞来一句“犬戎人是不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