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个最爱的跟在他身后,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个小鸭子的孩子。 孩子已经长大了,看见他的时候缩头缩脑,眼神警惕又恐惧,聂暗竟然有一瞬的情怯。 聂暗小声喊着他曾经的名字:“思衡.......” “这位大人,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当年那个神气到得了个玩具都要得意洋洋给大家炫耀好几圈的孩子如今脸上带着卑微又讨好的笑,“我不叫什么思衡,您可以叫我小远.......” “小远?”聂暗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但还是选择了暂时这样称呼,“小远,和我一起回家。” 背负了这样痛苦的仇恨,聂暗年少时磨练出来的那些哄人的俏皮话都已在惨烈中消弭殆尽,他习惯了直来直往,说话总是硬邦邦的,不懂委婉,也不懂转折。 “我没什么能耐,您肯定是认错人了。”小远说,“我就是个孤儿。” 他只在模模糊糊的印象里,有一双柔软的手拉着他一直跑,声音凄厉又刺耳——— “快跑......远远......” 最后戛然而止。 他或许是有亲人的,只是亲人都不在了,记忆里的那道声音是让他远远的跑还是在喊他的昵称,他分不出来,他只能抓着这残存的印象,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他不是没人要的小乞丐。 他有家人的。 被拒绝得太明显,这些年一直在麻木提剑复仇的聂暗竟然一时不知该怎么做,鬼使神差地,他想到了一个极好的借口————W?a?n?g?址?F?a?B?u?y?e?ǐ????????ε?n?②???Ⅱ??????c???м “我觉得你的根骨很好,我想收你当徒弟。” “根骨?”对面瘦骨嶙峋的小乞丐重复着这个他没听过的词语,语气警惕又疑惑。 “对。”找到了借口,聂暗好像又恢复了些许语言功能,“我们这些江湖人有所成就后,都会找个有天赋的孩子来传承自己的一身武艺,你就是那种有天赋的孩子,是我想找的徒弟。” 无所图的示好令人害怕,有所图的示好反倒令人放心,自称小远的小乞丐眼里的警惕淡了些,但还是不敢想象这样大的馅饼砸在了他头上。 “您确定我的根骨好吗?”到底还是个孩子,聂暗给出了理由,他就选择性地忽略了之前“思衡”那个陌生又奇怪的称呼。 聂暗说:“你把手伸过来。” 瘦得只剩一层皮的手被怯怯地递到了他眼皮底下,聂暗伸手扣住,只抓到了一手骨头,他根本就没有去好好测什么根骨,只胡乱地捏了几下就给出了回答:“没错,你就是我想找的有天赋的徒弟。” ...... 用这样拙劣的借口,聂暗成功将人骗出了半倒塌的凶宅。 天色已晚,不可能这样匆匆赶路回去,聂暗便在芸县订了最好的客栈,将骗回来的小侄子洗洗涮涮,从脏小孩变成了干净崽。 曾经的聂思衡,如今的小远这些年一直吃的都是残羹剩饭,聂暗心疼他,又没有养孩子的经验,一桌大鱼大肉下去,不出意外地吃出了病。 聂暗连夜请了镇上的医师,又连轴转地照顾了好几天,小远的情况才渐渐好转,他才终于放下心来,守在床边打起了瞌睡。 之前聂暗只是微眯片刻,睡得极浅,时不时就惊醒,如今心弦放松,难得地进入了深度睡眠。 几乎是刚睡着的那一刻,他便回到了那片春和景明之中。 上次那个孩童已经不见了,那位看不清面目的存在正坐在亭中等待。 想到自己失约了半个多月,后知后觉的抱歉与愧疚铺天盖淹没了他。 “抱歉,这半月实在太忙了......” “吾能理解。”亭中的人善解人意,“寻得亲人是幸事,可吾见你并不开心。” “我没有养过孩子。”聂暗提步上了台阶,在与他说话的人对面坐下,“思衡我刚找到,他就生病了,现在才好点。” 小侄子小时候都是他兄长和嫂子在带,爹娘也经常帮忙,他只要负责逗人玩玩就行,从来没关注过细节。 想到医师诊完后责备他的那些话,聂暗才知道思衡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大鱼大肉,更不能吃撑。 “小孩子很难养的,会撒娇,会闹腾,会不爱吃药。”看不清面目的人语气温和,带着一点无奈的宠溺,“养孩子方面,吾倒是有些心得。” 于是在绿柳垂丝、花瓣如雨的春日里,从来提剑只为复仇的聂暗,开始笨拙地学习怎么饲养一只警惕的“小刺猬”,让他愿意收起刺,露出软乎乎的小肚皮。 第59章 “胳膊抬起来, 腿压下去。” 柳枝敲在孩童的胳膊和大腿上,不轻不重的力道。 被敲的孩子抿了抿唇,努力将动作按要求做得规范, 但仍旧不足, 于是聂暗熟练地压着人的肩膀,指导人将动作摆对。 确定扎马步的姿势没问题后,聂暗才收了柳枝,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大树———路上有人以手撑头, 闭眼小憩,流水似的衣摆垂坠在树枝间,摇曳在和风之中。 “防身的招式他学得有模有样了,接下来是练剑,还是学其他?” 树上的人睁开了眼。 他生得一副极好的容貌,但比容貌更吸引人的, 却是那双银色的眼睛, 世间万物倒映在这双眼瞳里, 清晰如镜。 “吾并不懂武艺。”树上的人轻飘飘地坠下来, 像朵没有重量的花, 他的语气温和平静,“你看着教。” 十足的信任模样。 聂暗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存在的名字,因为他的临时徒弟每次在梦中脱口而出的称呼都会被隐没, 他醒来后也不记得这位的外貌,只记得这双银色的、浩渺又空旷的眼眸。 聂暗的剑都是杀人的招式, 招招凌厉,并不会在春风里软化半分,他忧心年幼的孩子是否适合学这个,可与他并肩而立的人却说:“他以后要见的血, 不会少。” 磕磕绊绊养孩子的两年经历将聂暗冷硬的心肠软化不少————很久之前,他本就不是个心硬的人。 “他和思衡.......差不多大。” 通过一些笨拙的模仿与学习,聂暗终于让“小刺猬”卸下了刺,虽不至于露出肚皮任揉任搓,却也有了下意识的信任与依赖,也一天比一天活泼。 那双银色的眼瞳看向了他: “他不争即死。” 话语里隐约透出的含义,令人毛骨悚然。 什么样的身份,才会让一个孩子的生存环境恶劣到如此地步? 聂暗心中其实有了隐约的答案,但他不能笃定,只能将自己所知晓的一切倾囊相授。 临时的徒弟,也是徒弟啊。 他以为最初见面时那个会撒娇的、欢声笑语的孩子会因为金贵的身份被养得娇气,可这几年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