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福便罢了,竟还与男人搅和到一处,真是丢我顾氏列祖列宗的脸!” “是我平日没教好你,如今悔过倒也不晚,你房里那个玩意儿我派人去处置了,日后————” 他那饱含着痛心疾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他那一直笑盈盈的逆子陡然沉了脸色:“你要处理谁?!” 顾铮前十六年为女儿身,在他面前说不得多温婉柔顺,至少也是知事懂礼,哪怕这两年女儿摇身一变为儿子,两人针锋相对,再没有往日半点虚假温情,可终究有前十六年的印象打底,故而哪怕失去了大半作为家主的权利,顾松玉的潜意识也觉得这个儿子仍旧能如多年前一般,被他拿捏在手里搓扁揉圆。 “还有什么东西,你房里那个娈宠!”顾松玉嫌恶道,“你怎么能与男人搅和到一处?娶妻生子,绵延后嗣才是你应该做的!” 或许是顾铮的脸色实在难看,顾松玉软了两分语气,摆出一副父母拗不过孩子的、宽宏大量态度:“玩玩可以,但不能上心,更不能叫这事传出去,不然多丢顾氏的颜面。” “他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更不是什么娈宠。”顾铮看着这张他平素就厌恶,如今更加厌恶的脸,一字一句道,“他是我的心上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嘲弄,没有婉转,反倒有一股诡异的、反常的认真。 顾松玉并不算了解他如今仅剩的子嗣,不然也不会被顾铮转着弯儿从他手中弄走了大半权利,顾铮这个态度,反倒叫他觉得顾铮就是要和他对着干,他这个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嫡长子,怎么可能会真心爱上一个人? 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男人? 简直笑话! 门窗紧闭的室内,两双有些相似的眼睛对上,谁都不肯退让分毫。 “你说他是你的心上人?”顾松玉讥笑,“我都派人去处理他了,你还不慌不忙在这与我置气。” 若真是放在心上,早都着急忙慌去救人了,怎么会气定神闲地站在这儿? “你的人要是能逮得住他,那才真是奇了。”谈到自己的小雀,顾铮又恢复成了最开始那幅有些懒散的模样,“以为他能被你手下那些蠢货抓到?” 他的小雀呀,聪明着呢。 “我或许真的不了解你。”顾松玉向前走了几步,弯腰捡起地上那把剑,还有旁边那被丢弃的印信,“但你太自负了,顾铮。” 那印信上残存的朱砂同样沾到了顾松玉手里,落下红色的印痕,到底是做过多年的家主,即使被顾铮这几日突然打破僵持,搜刮他剩余权利的行为气得头昏脑胀,他也始终保有几分清明:“我不可以,那你娘呢?” 他问:“你娘的话......他会听吗?” 手腕传来前所未有的剧痛,仿佛有人要捏碎他的骨头,那把一直挂在墙上被用作装饰的剑第一次见了血,那剑斜着划破顾松玉的衣衫,血涌出来,浸湿他的肩膀,顾松玉疼得一哆嗦,却忍不住笑出来,他话语里带着几分讶异:“你竟然对他有真心.......” 他低声说:“真有意思,你竟然对他有真心。” “我的好儿子,我再教教你。”顾松玉扳回了这一局,哪怕肩膀上的痛越来越强烈,他握住顾铮的手腕,慢慢推开那把沾血的剑,“在没有能力的时候,喜欢的东西,藏的不好,就会坏。” 顾松玉伤口流出的血覆盖住他掌心印信上的朱砂,那顾字饮了血,却渐渐模糊不清。 顾铮向后退了几步,那把沾了血的剑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他转身去推门,身后是顾松玉疼得抽气却掩盖不住的笑声。 “你走了一步最错的棋。”难得的,一惯牙尖嘴利的顾铮没有顺着他的话去反驳,这是他第一次把后背毫无防备地留给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也是他最后一次和他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父亲。” * 顾铮确实提醒过他的小雀要小心他爹,却甚少提醒小雀要防备他娘。 这场荒唐的男扮女装,起源于一个女人的痴心错付,由错位所带来的大半苦难,顾铮默默地受了,要说不恨,那大约不太可能,要说爱,或许残留有那么微薄的一丝。 顾铮对于“情”,有一种极难感知到的麻木,或者说在这四四方方的深宅大院里,没有人教导过他,健康的、正常的情究竟该是什么样子? 他就这样在各种压抑之中磕磕绊绊的长大,比起他那对他施以各种束缚的娘,顾铮反而更恨他爹————如果不是他爹冷眼旁观两个女人为他争风吃醋,近乎死斗,躲在两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人背后搅弄风云,再施舍一点可怜可憎的宠爱........他一切的痛苦或许就不会发生。 享受着依附于自己的女子为了他的爱争斗到近乎疯魔,就该承受这样的爱的代价,比如......他这个在畸形的爱里诞生出的怪物。 顾铮疾步穿过回廊,风扬起他的发,像以往无数次那样,他在着规矩森严的宅邸里,以一种不符合礼仪的姿态去奔赴熟悉的地方,去见他心尖上的那只小雀。 小雀、小雀...... 顾铮总是会在这条返回的路上幻想他推开门时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他的小雀或许会在笼子上打盹,远远看去毛茸茸的一团;或许会趴在桌边,无聊地摆弄着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又或许将他的藏书翻得乱七八糟,在躺椅上翘着脚哼着小调,见着他了就将书一放脸一垮,半是甜蜜半是抱怨地嘟嘟嚷嚷: “顾铮你怎么进门和个鬼似的,都没声啊?”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也喜欢这样的小雀,无论他多迟回来,他的房中永远有一盏灯,如豆的灯火摇曳着,照亮那张他心心念念的脸庞。 他很爱,也很欢喜,欢喜到恨不得将这只活泼灵动的青雀儿揉碎了融到自己的骨血里,然后生生世世永不分开。 他牢牢地压抑着自己这样古怪可怖的念头,他知道他的小雀不喜欢他这样,所以他可以装,只要他的小雀一直在他身边,他可以一直这样装下去,一年、两年、五年、十年........甚至一辈子,只要小雀不离开他,永远、永远都在他身边。 顾铮想过大概会发生什么,他的小雀生起气来说话总是噎人,他娘那样被条条框框养出来的、所谓的名门淑女,要是耍起嘴皮子来,根本就不是小雀的对手。 大概他现在过去,他娘那个院子会被搅和得一团糟,他会听到一箩筐气鼓鼓的抱怨,见到一大群束手无策的仆从。 顾铮没有想过太多别的可能,所以他推开门的时候也毫无防备,只是敏锐地觉察到怪异———太安静了。 他娘的这座小院子,太安静了,安静到好像提前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