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萧元君刻骨铭心。 “请问陛下,她说的可属实?”纪宁皱眉,紧紧盯着床榻上的人。 少顷,萧元君合上书,终于不得不接受现实般的苦笑了一下。 怎么偏偏是她回来了? 他下床,起身,慢步走到纪宁对面,“属实。” 纪宁感觉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他问:“陛下可知道塔上的高僧是谁?能否找到他?” 萧元君负手而立,视线定格在纪宁脸上,纹丝不动。 他还是一如刚才那般淡漠的语气,“你为什么不去问醉颜?” 纪宁并未深思,“我问过,他说自己不记得塔上有高僧。” 萧元君蹙眉,沉得似水的眸子漾起一丝震愕。 他看着纪宁,忽地游移不定起来。 醉颜居然说不知道? 他是想隐瞒真相,不让纪宁知道? 他的犹豫肉眼可见,纪宁有些着急,“陛下,你们究竟都在隐瞒什么?” 萧元君沉默,藏在身后的手不住收紧。良久,他轻叹,“纪宁——”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塔上的人,是醉颜。” 轰—— 如雷灌顶,直叫人魂不附体。 纪宁脚步一晃,一瞬间,他全身血液冷却。 怎么会是阿醉呢? 如果真的是阿醉,他为什么说自己不记得? 是刻意隐瞒怕他担心? 但知道真相的不止他自己,还有萧元君,他没有必要隐瞒。 脑中无数思绪纷杂缠绕,扰得纪宁头又疼了起来。 他双目僵直,不解道:“为什么是他?” 他的脸色实在太差,萧元君不免担忧,就连语气都放缓了些,“塔修建后,他自愿请命入塔为你祈福。” 自愿? 纪宁凝眸,“那他又是怎么死的?” 萧元君摇头,“我不知道。” “……” 又是不知道。 兰努尔不知道塔上的人是谁。 阿醉不知道自己就是高僧。 萧元君不知道阿醉为什么身死。 每一个人都有“不知道”,究竟谁在瞒着自己? 纪宁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他跌步朝着最近的交椅走去。 萧元君目光追随他,刚要上手搀扶,却听他问,“兰努尔说她赶到时,看到你从塔上下来。” 萧元君隐约觉出其中语气不对,他愣在原地,“没错。那天我听闻塔上异常,赶过去时醉颜已经身死。他没有外伤、没有旧疾,事后令司什么都没查到。” “他的尸体呢?兰努尔说,她上去的时候没有看到尸体。” “消失了。”萧元君知道自己的回答有些不可信,但他还是道:“他圆寂后,尸体当着我的面消失不见了。” 消失不见? 何其荒谬! 纪宁扶着把手,身体一点一点坠到座椅上。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眼神中不知不觉多了一丝揣测。 萧元君是唯一可以自由进出塔内的人,也是唯一能够接触到阿醉的人,他却说不知道阿醉为什么身死。 莫名的,过往的记忆涌入脑海。 他想起阿醉刚刚重生时,也是说自己一直被萧元君关着。 想起阿醉那日的闪烁其词——“他只是因为主子你在才像个样子,以前发疯的时候多了去了。” 以前?发疯? 萧元君做过什么让阿醉觉得发疯的事? 阿醉不知道自己是高僧,记不详细那几年自己干了什么。 他说自己被关了起来,然后死了。 他死后,进入塔中的人都回来了。 还有那个塔,梦中的那个塔,里面诡异的结构和符文,真的是祈福所用吗? 越往深处想,纪宁越发觉得遍体生寒。 那座塔不是祈福的塔,极有可能是让他复活的某个法阵。 而阿醉,就是开启法阵的契机。 阿醉死,他活。 谁想让他活,谁就有可能杀了阿醉。 接近真相的瞬间,纪宁几乎快坐不稳。 他唇齿颤抖,质问即将脱口而出时,后起的理智将他拽了回来。 他咬紧牙关,心底有道声音在急促地嘶吼。 萧元君不会那样做! 他绝对不会那样做! 尽管理智慢慢回拢,可他眼中的猜忌尚未来得及收回,便被萧元君看得一清二楚。 这一眼的猜忌犹如利剑穿心,伤得萧元君猝不及防。 一瞬间,他失了所有力气,竟连气都气不起来。 他是何其了解纪宁,只一眼就知对方在想什么。 他平静到有些绝望地问,“在想什么?想醉颜是不是我杀的?” 纪宁投去歉意的目光,“我,我知道不是你。” 萧元君失笑。 只觉得压抑在胸腔里的某些东西要炸了。 “纪宁。”他眸色痛楚:“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眼中的猜忌有多明显?” 第70章 唯独没有我 从风浪发生到现在,萧元君一直在忍。 好不容易他快劝说自己接受,纪宁心中没有自己这一事实。对方却急急忙忙跑来告诉他——兰努尔重生了。 两人前世你侬我侬的画面历历在目,当下他就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该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 恭祝他们有情人终得以团聚? 这也就罢了,之后纪宁张嘴闭嘴就是“兰努尔告诉他”“兰努尔告诉他”…… 他用她的话来质问自己、怀疑自己、唯独不信自己! 萧元君怎么能不疯? 怎么能心甘? “你告诉我,”他步步逼近,眼底的痛楚浓得令人心惊,“我为什么要杀醉颜?” 看着对方瞬间沉下去的脸色,纪宁心中唯余懊悔。他不该随意展露自己的怀疑,尤其不该怀疑萧元君。 他想道歉,可话到嘴边,逼近的人站在了他跟前。 萧元君垂着眼,眼中的痛一点点被忿恨瓦解,他切齿道:“你让我不要妄自菲薄,可你,却是那个贬我最甚的人!” 他每说一句,唇齿便颤抖一次,“在你心里,我比不过醉颜!比不过兰努尔!比不过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他猝然俯下身,和纪宁四目相视,通红的眼眶蓄出了不甘的泪水,“纪宁,我在你这里,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近在迟尺的面庞上铺满痛色,随着那声低吼,纪宁的心猛地被揪紧。 此刻任何道歉都已无用,他抬起头,竭力不去躲闪对方的目光,他道: “我从来没有贬低过你。” 没有? 萧元君呵笑,“那你刚刚在想什么?不是在想我如何居心叵测地杀了你的朋友吗?” 纪宁无从辩驳,“是。我的确一开始怀疑过你,但……” 他一顿,收住安抚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