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 岂料他将将离座,前一刻还一脸不虞的赵禄生立即变了脸色。 “坐着坐着。” 赵禄生说得急,脚下的步子迈得也急,他伸出一只手扶住纪宁,常年肃色的面庞上此刻多了一丝柔和的笑意。 盯着这丝笑,纪宁恍了神,同样傻眼的还有外面看戏的众人。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温和”适得其反,赵禄生悻悻地落下嘴角,又恢复了往日的端正。 他收回搀着纪宁的手,一面掩饰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一面转身,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定。 纪宁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心道,今日的赵禄生好像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海福去了不到一刻钟,就伴着圣驾回到了大殿。 朝臣早已列队完毕,恭候两侧。 海福的一声“陛下驾到”只喊了一半,帝王便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几日不见,众人行礼时,纪宁悄悄抬头看向高台,谁知一抬眼就和萧元君撞了个正着。 后者朝他一笑,随即抬手免了众人的礼,“众爱卿免礼。” “谢陛下恩典——” 余音未散,见纪宁还站着,萧元君又道:“今日早朝,右相坐着回话即可。” 顾忌身后站着的满朝文武,纪宁犹豫了一瞬,就听台上萧元君添了一句,“来人,给左相也赐座。” 闻言,纪宁余光瞥向侧对面的赵禄生,往常最看中礼仪的人只是顿了一下,随即坦然接下圣恩。 眼见赵禄生落了座,纪宁不好再耽误时辰,跟着落座。 今日政事繁多,萧元君直入正题,“这几日朕收到不少折子,都是对贪污案有异议的。此案由右相查办,今日就由他来述职。” 台下,纪宁递上早已准备好的卷宗,交由海福呈给帝王,随后有条不紊地将南下之后的查案经过一一道明,最后着重描绘了南王谋逆一事。 百官听到南王阴谋败露,当众持剑刺杀帝王时,纷纷变了脸色。早前还为南王喊冤的人,这下更是将头埋进了人堆里 。 纪宁说完,萧元君附和道:“右相所言,也正是朕所见所闻。” 一句话的功夫,他变了脸色,疾言道:“你们呈上来的折子里,有多少人还在为南王鸣不平?更有甚者,竟要朕顾忌血亲情分,将他葬入皇陵!” “砰!”萧元君拊案,状若怒不可遏,“你们这些为逆贼喊冤的人,究竟是何居心!” 君王一怒,百官寒颤,殿内霎时乌泱泱跪了一片。 求饶声肆起,坐着的纪宁和赵禄生谁都没说话,只静静地配合帝王完成这场施压。 萧元君绕到桌案一侧,指着桌上的一摞奏折,“这些折子里有一个算一个,你们的人头朕都记着!若不是念及你们受歹人蒙蔽,朕今日就肃清朝野,挨个处置了你们!” 殿内噤若寒蝉,那些写了求情奏折的人,各个吓得抖若筛谷。 见作用达到,萧元君面色缓和,再自然不过地提起下一事, “此次贪污案本是南王与侯家勾结,共同陷害右相的一场阴谋。现主犯南王已伏诛,从犯侯家还需发落。” 他令道:“传罪臣侯严武上殿!” “传——罪臣侯严武进殿——” 声音一层一层往外扩开。 门外,侯严武穿着一身素衣,被两名御前卫带了上来。 他跪在殿中央,脑袋重重磕地,“罪臣侯严武!叩见陛下!” 纪宁侧眸,不免有些忧心。 上次他问萧元君会如何处置侯家,对方并没有明说,不知今日会是个什么结果? 萧元君负手而立,字字铿锵,“侯严武,你所犯何罪,一一说来!” 侯严武直起身,一五一十道:“罪臣听了南王挑拨,多次诬陷右相,还差点中计,让陛下身陷险境,所有的罪孽都是臣一人所为,恳请陛下放过无辜家人!” “侯大将军。” 萧元君一脸的痛心疾首,“你是父皇身边的近臣,这些年来朕敬重你,信任你!你却和南王私下勾结,做出此等让朕寒心的事!” 侯严武磕下一记响头,神情悲怆,“臣知罪——臣知道自己愧对陛下和先帝信任,今日,臣愿意革去官职!归还兵权给陛下!” 此话一出,刚刚还寂静的人群又多出些许躁动。 兵权收归中央,对皇家而言自是好事,但如今南王覆灭,侯家再交出兵权,就意味着他们这一脉再无翻身的可能。 尽管同侯家一派的幕僚有诸多不满,可前不久圣上才发了火,他们的人头都还扣在圣上手里,因而各个都只是干着急,无一人敢吱声反对。 高台上,萧元君反应平平,像是早就知道这一结果。他晾了侯严武片刻,忽地放缓声色, “你对父皇有救命之恩,此次又及时悔过,助朕脱困。朕可以饶你不死,也依你说的,即日起收回兵权,将你革职!” “谢陛下开恩——”侯严武当即掏出怀里备好的兵符,双手奉上。 兵符被呈送给萧元君,这出戏到此,算是收了尾。 侯家交权保命,萧元君顺水推舟。 纪宁如今才知道,何谓“死罪能免,活罪难逃”,他看向台上手持兵符的萧元君,欣慰释笑。 今日的早朝一波三折,下朝时,许多官员因跪得双腿发软,踉跄了好半天才走出大殿。 纪宁在朝堂上如约向萧元君告了一段长假,待下朝后,便在海福的护送下直奔出宫。 殿门外,张尚书和李尚书围在赵禄生两侧,你一言我一语。 “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南王没了,侯家失势,以后恐怕要右相一家独大了。” …… 任凭他们说什么,赵禄生都置之不理。 说了半天没得到回应,张尚书急道:“左相!你快想想办法。” 赵禄生斜乜了他一眼,“一家独大又如何?能者居其位,理所应当。” 张尚书瞠目,“左相你今日怎么这样糊涂?” “糊涂?”赵禄生不以为然,“我倒觉得我比从前清醒太多。” 话说完,他加快脚程,众目睽睽下径直追上前方的纪宁。 “纪大人!纪大人!” 马车前,纪宁回头,见是赵禄生,他转身行礼,“赵大人。” 赵禄生瞧了海福一眼,示意他回避片刻,随后看着纪宁道:“朝中的流言你不用操心,老夫会去解决,你告假之后,安心休养即可。” 纪宁一怔,越发觉得今日的赵禄生有些稀奇。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遂客气道: “谢赵大人关怀。此外,也谢谢大人深谋远虑,救陛下与南城百姓于危难之时。” 赵禄生摆手,意有所指道“算不得深谋远虑,‘先知’而已。” 纪宁诧眸,心中的猜测笃定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