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明夷缓缓闭目。
半响。
“拿凡民的命,争自己的生机,这尸山血海的道果……”
像是终于忍到了极点,咬牙吐出的字句:
“与、魔、何、异?”
“你!”
“……冥顽不灵。”
被小辈劈头盖脸地侮辱,几位化神尊者怒气上涌,灵力已经开始运转。
大阵之中,却终于有些年纪尚小的弟子经受不住,沉默退后。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沧云仰起头,静静望着末日般罩顶的阴云,良久,一声凝满过于复杂情感的叹息:
“你不该回来的。”
“……大师兄。”
明夷心中骤然一痛。
——这是自己这位儿时的玩伴,第一次没有轻佻地拿辈分压人,而是规规矩矩地叫自己一句,大师兄。
也是最后一次。
终于还是……孑然一身,举目皆敌。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
——第二次。但这一次……他终归不是刀俎下的鱼肉。
明眸浩瀚如星火,潮起翻涌,波澜丛生,良久,渐渐平息。
伸手,灵气裹挟着业火凝成长剑,瞬息回身挡下幻海族化神长老角度刁钻的杀招,几乎片刻不停,偏头躲开沧云的攻击。
混战终起。
金戈交鸣、术法横飞,惊起灵兽飞鸟无数,仓惶四散奔逃。
众人却越打越心惊。
——随着时间推移,那少年明明也非毫发无损……却不仅不现疲态,气息还诡异地越来越强盛。
更诡异的是,明明他已经有好几次能够捣毁遮天阵眼的机会,却不知为何轻飘飘略过。
看准稍纵即逝的战机,长剑横斫将一位化神长老逼退数丈。
甩净从小臂流淌到剑锋上的幽紫血迹,少年忽然偏头,望向璇玑族方向相隔千里仍明耀轰动的灵力爆发。
再回转时,明夷极低地冷笑一声,出手越发不留情面。
气息已经上涨至炼虚巅峰。
——借着遮天阵的势,他就能更快地摆脱天道压制,重回半步仙境。
时至傍晚,劫云密布,天昏地暗。
混战之中,少年的剑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被压着打到有来有往,直至现在——
剑锋过处,众尊退避,不敢撄其锋芒。
某一刻。
青锋脱手,裹挟着霸道无匹的业火,钉碎笼罩在庞大紫金气运之中的遮天阵眼。
半步仙阶的境界终于再无遮掩,如云海倒悬,冲天而起。
明光冲霄处。
劫云沸腾爆涌,像是受到了难以忍受的僭天挑衅,雷暴骤起,将整个蕴灵一界笼罩在令修士、凡人皆心惊胆颤的雷海*汪洋。
不等作出应对。
忽听仙乐风飘,霞光千道。
在众人怔愣到忘记修士身份、泪水长流的视线中——
白玉无瑕的通天长阶时隔两千载,十分割裂地顶着漫天雷霆,随白鹤衔枝、天府倒影,重现世间。
一阶之隔,天上人间。
——一切战斗再无意义。
钟离通透的珀金双目倒映着白玉天梯,终于浮起温和的笑意,隐怒消散。手中长枪驻地,化为无数元素粒子。除了胸膛起伏幅度微深,竟看不出丝毫疲态。
四周有为数不少的老祖、尊者、大能狼狈地歪倒在地,伤势沉重,起身不能。
更多的人已经浑然不知身处何处,瞳孔震颤地虔诚仰望着升仙长阶,连浮空都记不得,单凭两条肉腿,朝圣一般奔跑而去。
仙阶落地处,只有少年一人,还笔直地站在原地。
其余修士弟子纳头便拜,失声痛哭,像是见到了早已被磨灭的无上希冀。
明夷碧眸清亮如初,抱臂近乎平淡地打量着霞光氤氲的阶梯,不带半丝狂热。
少顷,神情微恍,似是回想起了仙家古籍中,对登仙梯一事堪称华靡的形容。
——焚香祷告,复讼卑下的祷词。
——“今我蝼蚁,幸得天眷……”、“鄙者不才,蒙受天恩……”、“天道赐下,浮萍登仙……”
步步膝行,叩头顿首,以示虔诚狂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