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给她更多探究的时间,月蕴溪很快转开眼,说:“没什么。”
声色平静,无波无澜,仿佛真的没什么。
鹿呦想,演技要比云竹和钟弥好一些。
也就,一些。
鹿呦眯了眯眼睛,眸光沿着月蕴溪刚刚盯看的方向瞥扫过去,一下就注意到那两把被隔开的、没人坐的椅子。
仿佛撑开了两个独立的空间,安静地杵在它们融入不了的热闹氛围里。
突兀得有些扎眼。
鹿呦看着那里,不知怎的,腾升出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荒诞得有些好笑,她也真笑出了声。
月蕴溪莫名地看过来。
察觉到视线,鹿呦回望过去,眉梢上挑,明媚里夹杂着狡黠的灵气,樱唇微张,正想开口和她分享。
先听到主桌那边,月韶在招呼她们:“就等你们俩了,还不快过来坐。”
闻声,周围人的八卦心被吊起,纷纷扭过头,看看月韶,再顺着月韶目视的方向看看她俩。
除了陶芯,镇定自若地抿着杯子里的水,仿佛早就知道月韶会开口催促,早知道她们在什么方位,所以丝毫不稀奇。
被这么一打岔,鹿呦只能将话题暂时搁置,应了月韶一声,加快脚步走过去。
间隙,奶奶被司仪请到台上与儿子互动。
无人在意这里,月蕴溪便仍旧不紧不慢地。
鹿呦走到桌前,没直接入座,挪步到刘姨身旁,弯下腰商量说:“刘姨,我今天想挨着奶奶坐。”
刘姨笑说:“记得盯着她,别吃太咸太甜的。”
“放心吧。”鹿呦凑得更近,声音压得越低,“我还想挨着……月老师坐。”
刘姨就职住家保姆的前一天来家里面试,有提到,家里女儿曾跟月蕴溪学过一阵大提琴,现在能出国求学,也是多亏有月蕴溪的资助。
“月老师”这三个字,对于她而言,不止是一个称呼而已,还承载着她的敬重之意和感恩之情。
鹿呦撑在膝盖上的手蜷了蜷,一面腹诽自己利用老人家,心机深重,一面又在过浓的私心里,祈祷着刘姨别问太多,最好是直接如她所愿。
刘姨二话不说站起了身,拎着用过的杯子,越过旁边的空位,径直走到陶芯和月韶之间,一边说着:“您上回做的蛋黄酥,不腥不腻,老太太可喜欢吃了,是怎么做的呀?您能教教我不?”
一边拉开椅子,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言行举止都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奶奶被司仪请上台与儿子互动。
鹿怀安每一个神情,每一句话的语气,都有种用力过猛的感觉。
鹿呦慢吞吞地坐到椅子上,欣赏刘姨自然到无可挑剔的好戏,忍不住“啧”声摇头。
瞧瞧,都是普通人演戏,高下立见。
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鹿呦没多想,目光迎上去。
是陶芯。
有段时间没见,有明显的陌生感侵袭着鹿呦对她的印象。
都说红气养人,真是一点不假。做旧的棕色圆领t恤,不惹眼,但定睛看又会被搭配的饰品吸引得挪不开眼,云朵帽歪戴,压了一侧烫卷的长发,脸上戴了眼镜,添了点文艺感。
她戴眼镜,与月蕴溪戴眼镜,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后者要多几分师长般的禁欲肃穆。
“刘姨给你的。”陶芯手抓着刘姨刚交给她的玻璃杯,朝鹿呦那侧递了递。
她没有要将杯子放在桌面上的意思,摆明了是要鹿呦自己伸手过来接走。
奶奶的寿宴,鹿呦不想僵持不下将场面弄得难堪,已经准备伸手去接,耳边突地响起椅子脚蹭了下瓷砖地的声音,不太好听,刺激着她敏感的听力,一下就勾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随之,是月蕴溪身上的复古绿丝绒,几乎将她的视野完全占据。
荡在下面的裙摆,隐在桌布下,光泽黯淡许多,看着像是墨绿色。
鹿呦回忆那一抹飘如深巷的绿色。
大约是绿色看多了,竟是忽然想不起来,巷口的绿色裙摆具体是什么样的,甚至混乱地重叠起来。
她只能用逻辑去分析,应该不是同一个绿,月蕴溪没有理由往巷子里面走。
她想,幸好今天没发烧,不然又要将月蕴溪跟别人认错了。
有那么一瞬间,鹿呦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影,像拓印在老照片上,五官被岁月摩挲得模糊,唯一清晰的,是她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鹿呦已经不记得,那副眼镜是什么款式,更不记得镜框是什么颜色。
只记得,那人戴眼镜,比别人都要温柔知性。
月蕴溪从她那侧入了座,左手将手机放到了两人中间的桌面上。
鹿呦下意识地扫了眼过去,胸腔一浮。
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微信界面,联系人列表一目了然,只有五个聊天窗挂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