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雪权听见自己说道。 “好,” 乘白羽自袖中托出洁白的灯盏,“那你多保重,我先走了。” 说罢毫无留恋,一息一刻也不停留,驾灯离去。 “好。” “我会保重。” “你……” 贺雪权踽踽独语。 你如何,你需不需保重,往后再无须我过问。 那位李阁主,一定用情至深。 阿羽……不,往后这样亲昵的称呼,也是不该用的。 乘白羽命不久矣,李师焉这样的大能也莫可奈何,得到即失去该是如此的煎熬?却如此义无反顾。 贺雪权闭闭眼,从随身的百药囊中翻出一枚定心止痛的药丸。 奇怪,方才那股锥心一般的痛感怎的挥之不去? 不应当不应当。 何物断魂心痛?贵为仙君,一方盟主,征战连捷,修为又一日千里,你还有什么不称心之事? 这些你从前的野心一一实现,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倘若有,你也不再有资格。 蓝当吕来寻, 劝道:“盟主未运起灵力护体么?落雪了。” “是么,”贺雪权应答之声平静无波,“我无事,你先去吧。” 落雪了吗? 不是经年的眷侣相携白首,只是素练横斜,风雪落满头。 这一夜,贺雪权在红尘殿前独立中宵。 - 乘白羽回到清霄丹地,一连几日没见到李师焉。 不见也行,阿羽也很忙呢。 少时在学宫是学过铸器的,与外界传闻不同,乘白羽也没有整日玩乐,学得还算精。 尤其铸器这门学问,当年是乘白羽的母亲道曷仙子亲自传授。 后来确乎没机会上手练,但乘白羽爱好收藏,各类名剑法器见过不知凡几,久而久之也观出一些心得。 可是给李师焉铸法器,他没敢上来便动用那两方红翡,只先取一些寻常玉料作尝试。 这日新雪初霁,乘白羽闭门谢客,坐在阿舟院子小楼上忙碌。 至天青月白,好呢,又雕废一只玉葫芦。 唉。 “何故唉声叹气?” 窗口白衣一闪,李师焉人影落在窗内。 “你这神仙,怎么干溜檐翻窗的勾当?” 乘白羽不慌不忙,侧身遮挡着将废弃玉料塞进袖中百宝囊。 李师焉:“呵,你这不长记性的雀儿。” 乘白羽抢白:“怎么了?我只说神仙,没说老神仙。” 他说话罢了,偏偏还要眨眼。 他不该眨眼,无辜极了的模样,不知何处带出一分纯真神采,泠光流溢。 君不羡月华清辉,也不羡春水澄汀,只愿守这一双眼。 愿月无亏时,春日永不凋零。 “啊,做什么,” 乘白羽左面眼睫被轻柔吻住,“湿乎乎的。” “明日起,习丹青,”李师焉道,“将你现在画上,挂满丹室。” 乘白羽预想一番,不禁寒颤:“……挺嚇人吧。” “也是,” 李师焉从善如流,“不悬挂出去,私藏罢了。” “……” 更变.态了啊。 变.态之中还有点温情脉脉的意思,怎么回事。 李师焉: “是不能随意示人。话本上旁人的风月图有甚意趣?雀儿,我要画你。” “……”乘白羽几番欲言又止,“也是不必吧。” “面皮又红了,胸前脖颈,一直红到耳朵尖,” 李师焉眉目舒展,“爱羞红脸的人世上也有,但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耳垂也红的男子。” “不许说了!” 乘白羽挣开,另起一题, “你近日在忙什么?神神秘秘,总使阿舟、阿杳来缠我。” “你来。”李师焉冲他摊开掌心。 乘白羽很自然将手递去。 两人牵着行至丹室东面一处溪谷。 “嗯?”乘白羽仰目驻足。 这里原本空旷,因着丹室从这里取水,清霄丹地中人为示尊敬,上游无人居住,如今依山傍水,凭空起一座院子,画阁朱楼垂檐相向,很是工整。 “你总借住在阿舟的院子里,” 李师焉道,“不是长久之计。我在凡间略有几处供奉,令他们修好挪来,予你居住。” 乘白羽笑道:“要你如此费心,你的丹室便住不下我?” “我的丹室,”李师焉目光灼灼,“你若肯来住,自然好。” “可我想着,往后这里是你的家,你总要有自己的住处。” “万一你要耍脸色给我瞧,譬如上一回,非要嗔我取笑你,你甩手使性子要去哪里?总不能回红尘殿。” 乘白羽:“啊。” “来,” 李师焉又道,“添置一些仙器摆设,不知你的喜好,你来瞧瞧。” “嗯。”乘白羽答应。 比及要进院子,李师焉教他暂先遮住眼睛,他也没有异议。 李师焉又摸出一套衣裳,言道新居当配新衣,要与他换上,他也没说不好。 衣裳整理妥当,李师焉牵着他一步一步往屋内行去。 “……你,” 这时候乘白羽觉出不妥,“说是让我看看,这样能看到什么啊。” “别急。”李师焉淡声而笑。 行至卧房,李师焉松开乘白羽的手。 须臾,挥开覆在他眼睛上的带子。 “这是?” 红,乘白羽置身于一方赤红天地,红烛红绸、红帐红衾。 再看自己身上,正色的玄纁红袍,李师焉不知何时也换上。 唰地一下,意识到老神仙这是什么阵仗,乘白羽的脸也再度变得绯红。 “我没只想着轻薄你,” 李师焉立在鸾镜前,“乘白羽,与我结契,做我的道侣,好么?” 乘白羽抬眼。 这老神仙,平素白衣穿惯的,今日穿玄红喜袍,直似换了一个人。 不,也没换,只是眉宇间的冷正肃穆褪去一些,显出温和的神色。 大约是被大红的颜色化去了吧。 “好。” 乘白羽弯着眼睛笑道。 “好。”李师焉走来握他的手。 执手相看,两厢心下激越不止,一时谁也没言语。 突然李师焉思忖道: “你该多穿些鲜亮颜色。从前你着一身绿,固然清新出尘,今日见你穿红衣才知,” 注目良久,千言万语, “玉面仙帝,姮娥下凡,也不外如此。” “说这些好听话做什么?” 乘白羽捏捏李师焉指头尖,“想灌什么迷魂汤?” “迷魂汤没有,” 李师焉正色,“不过我的确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 “披拂阁事务,” 李师焉道, “长是由阁中几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