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虽大,眼中却有一股锐意的力道,两肩平展,腰挺得比一旁屈修还直。她一身几近墨色的暗绿衣袍,上面绣着青松暗纹,右手拄着一柄比她稍矮一些的手杖,上头的花纹虬枝盘曲,隐隐透着威严。 先前进屋的婆子跟在这两人后面,此时有自家老夫人和小老爷撑腰,两人的腰杆子马上又硬了起来。 “什么人在外面喧哗。”老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先前进屋的婆子跟在后面,此时有自家老夫人和小老爷撑腰,腰杆子马上又硬了起来,“夫人,就是这个妮子!” 柏灵再次欠身,“老夫人,屈大人,晚辈柏灵,是承乾宫的新任司药。”说着,她看向一旁跪着的宝鸳,轻声道,“娘娘身边该是没人了,你进去看看。” 宝鸳一怔,连忙擦干了眼边的眼泪,提着衣裙就往里面跑。 屈老夫人没有看她,也没有阻拦。 屈修见柏灵只是欠身,却不跪下行礼,眼中闪出憎恶:“放肆!见到老夫人,行什么礼都不知道吗?” 柏灵笑了笑,“回大人,我虽入承乾宫,却是女官,不是宫婢。” 屈修咬了牙。 论起来,司药女官的官阶在正六品——虽然这个品级在前朝是根本不认的,但真算起位份高低,她比自己还真差不了多少。 大周律明文载,即便是上了公堂,有品级的朝员也不必对堂上人跪拜礼,只需站着答话。 更不要说是对着诰命夫人。 屈修眼中更阴鸷了几分——这姑娘小小年纪,竟就如此难缠! 屈老夫人不由得多看了柏灵一眼,发现这姑娘也正望着自己。明明方才说了那样的话,可那两只墨玉一样的眼睛却没有什么波澜,看起来甚至还带着几分谦逊的姿态。 仗着自己顶着个没人当真的六品顶戴,竟连自己该站在什么位置都摆不正了。 真是手里有了点资本,就忘了自己是谁。 屈老夫人很是讨厌这种仗势欺人的女子。 她双眉微扬,望着柏灵,“这两日,你辛苦了吧。” 屈老夫人的声音有些暗哑,但听起来很是慈爱。 屈修愣住了,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忽然对这个贱婢如此客气! “您也辛苦了。”柏灵答道, 屈老夫人移了目光,望向远处的宫墙,“谁家的女儿病了,母亲不辛苦呢?宫里头那么多太医,都治不好我女儿的病,本来就揪心,偏偏还有些利欲熏心、猪狗不如的东西,以为这里头有利可图,一个两个都扑上来要蹭上一口血肉。” 屈修这才听了个明白,一时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偷笑。 那柏灵也蠢,还在那里客客气气地你推我谅,以为母亲说得是什么好话。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骂起人来干干净净,没半点痕迹! “那确实揪心。”柏灵点了点头,的眼中透露出些许同情,像是没听出话里的分毫敌意。 屈老夫人叹了一声,“野鸡就是野鸡,任她再怎么钻营,就算是攀上了天上的凤凰,她也还是野鸡,翻不了身的。” 柏灵眼中似是有几分不忍,“老夫人何必这样讲。” 屈老夫人一声冷笑,“难道我说得不对?” 柏灵摇了摇头,目光越过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屈修,“……我想屈大人已经够努力了。” 屈老夫人一时未懂,“什么?” “我说,”柏灵声音和婉,贴心地降下了声量,像是真的和老人家说两句知心话,“虽然屈大人仕途不济,实在撑不住前人的门面,但屈家到底是三朝的老臣,更何况贵妃娘娘又正蒙圣宠。我想世上,该是没有人会把屈家往‘凤凰变野鸡’上头想的。” 柏灵轻声道,“还请老夫人宽心。” 第三十七章 佛骨余香 “你——你再说一遍!!”屈修手在抖,脸已经气得发青。 屈老夫人一时震怒,脸上的笑在转瞬间烟消云散,嘴角还僵硬着上提,眼中已经布满了寒霜。 这个柏灵……她竟然敢当众这样答话! 前日屈修从宫里回来,说皇上派了个十一二岁的女娃娃来给贵妃治病,非要她进宫来看看,那时她还没有当一回事。 一个幼时丧母,自小和父兄相依为命的丫头能掀起多大风浪? 可今日才一交锋,屈老夫人就见识到了柏灵的爪牙——谈笑之间,她撕咬起人来丝毫不留情面。 然而屈老夫人目光微转,到底是平住了心底的怒气。 这丫头和底下那些眼皮子浅的贱民没什么两样,嘴上没有规矩,心里没有敬畏,说什么也点不醒她! 和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纠缠。 屈老夫人嘴角微沉,带着几分厌恶,“那柏姑娘想错了。屈家的荣耀,从来就不会担在哪个子孙一人的肩上,潮水还有涨落,我屈家何止三朝老臣?那是从太祖时就享有了浩荡皇恩,百十年也不曾断过!” 柏灵颇为恭敬地点了点头,“柏灵受教了。” “母亲!你还和她说这些干什么!”屈修那边气得够呛,三两下就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笺,向着柏灵的脸上狠狠甩去。 柏灵微微后仰,那纸笺擦着她的鼻子飞过,她动作迅捷地接住了它——这是自己前日在这里手书的“药方”。 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里没有一样药材,全是正念训练的指导语。 柏灵接着纸笺,心中已然亮堂,难怪今日屈修要请老夫人进宫,有宝鸳在,他是没办法从贵妃这里拿到方子的。 也难怪刚才看宝鸳的两颊是肿的。 “我当时就说这药方一定有鬼,提议要太医院的那些御医共同验方,偏偏没有人听我的,那个老院使——那个老院使也被她买通了!还给她做什么背书说这药方无害!”屈修恶狠狠地指着柏灵,“你跟我说,这也能算药方吗?!” 屈修说得抑扬铿锵,唾星飞溅,恨不得当场就能治柏灵一个欺君之罪。 柏灵表情淡淡,两手仔细将那纸笺抚平,然后小心地收进了自己的衣袖。 “屈大人,这方子,皇上也是看过的。” “那又怎么样!”屈修大手一挥,“皇上求治心切,所以被你这贱婢妖言蛊惑。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今日拉着母亲进宫,只怕我们一家人,到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 屈修还想再骂,可屈老夫人忽然咳嗽起来——屋子里的宝鸳已经拉开了所有的幕帘,开了窗也敞了门,那些浓郁的薰香飘散到室外,引得屈老夫人又咳了起来。 屈修只得暂时住口,俯身关切着,屈老夫人摆了摆手,“不碍事。” 柏灵嗅了嗅,难怪之前觉得这气味有些熟悉——这就是她第一次来承乾宫时,在外厅闻到的薰香。 柏灵想到了什么,双眉浅凝,信步走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