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了!置身事外的念头,你最好想也不要想,否则——” “淑婆婆,”柏灵忽然笑着抬头,“其实这句话应该是我和您说才对……我记得之前听宝鸳姐姐提过一句,您已经有孙儿了吧。” 郑淑通身一震,目光霎时间变得阴冷。 “婆婆别用这个眼神看我,”柏灵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我没想威胁你什么,这种事我也做不来……” “那你想说什么?” “其实类似的话我应该说过一次了,置身事外这种事……我从来就没有抱过这种奢望。婆婆在宫外有天伦之乐等着,宝鸳姐姐也已经许给了人家,整个承乾宫里论起来最没退路的人就是我。所以今天,我也索性……就把话都说开了吧。” 风吹过两人头上的婆娑树影,柏灵微笑着抚了抚自己一时纷乱的额发。 “你越是想要娘娘好,就越不应该让我掺合到她的日常生活里去,后宫的争宠也好,前朝的风雨也罢,不要逼我用缴投名状表忠心,没用的。 “哪天万一我真的没熬住,遂了你们的心愿,帮着做起了出谋划策的事情……那娘娘的治疗就算全毁了。” 郑淑颦眉,“你这——” “我没开玩笑,也没夸大其词。”柏灵低声道,“因为我的治疗本质上就是‘以人为器’,以我自身的引导和一些环境上的设置,为娘娘搭一个可以暂时将压力放下的容器。 “这样,她每一次来见我,就都可以暂时把身上所有的包袱都放下,然后再看看这里面让她难以承受的东西都有些什么,该怎么处理…… “在这个容器里,娘娘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安全的,因为容器与现实世界有一个完全的区隔,所以她可以放心大胆地把平日里不会说出来的话和不会冒出来的念头拿出来探索,而不用担心有任何伤害。 “当我哪一天真的成了娘娘的朋友、幕僚或者说是仆从的时候,这个容器就被打破了。”柏灵轻声道,“婆婆能想明白为什么吗?” 郑淑才想说些什么,柏灵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因为从那一刻开始,我的这个容器就和她的日常生活没有了区别,甚至说我和娘娘之间的利益纠葛和捆绑会比普通人更复杂……那个时候,我所构建的空间也就完全失去治疗的意义,这件事对我、对娘娘会造成的二次伤害,都是不可估量的。” 柏灵叹了口气。 “我不是神仙,我的精力也是非常有限的,婆婆耗了我一点心力,那我能拿去支持娘娘的就少一些。”柏灵再一次看向了郑淑,“这一点,淑婆婆到底……明白吗?” 郑淑站在了原地。 柏灵的话似是带着一连串摧枯拉朽的蛮力,将她一整个人全都拖进了深思之中。 第一百零七章 审视 入夜以后的承乾宫灯火通明。 已经过了酉时,屈氏一个人去了东偏殿,留宝鸳和郑淑两人在正殿等候。 在正殿的烛台边,宝鸳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着什么。 她时不时停下来思索一会儿,才接着下针,然而收线的时候再看前面缝的针脚,大部分都因为犹豫和不确定而歪歪斜斜的。 她叹了一声,针线这种手艺活儿真心是掺不了半点假,手生就是手生,不练不行。 “你说这柏太医家也怪有意思的,不教女儿学女红,反是儿子一双巧手,那个柏老爹是怎么想的?” 宝鸳笑着抬起头,却见郑淑一个人站在门边,望着东偏殿的方向。 那神情专注极了,显然是完全没有听见自己方才的话。 “淑婆婆!”宝鸳又喊了一声。 这时郑淑的肩轻轻抖了一下,而后才转过身来,皱眉看着宝鸳,眼里有些不快,“怎么了怎么了?” “我刚刚和您说话呢!”宝鸳放下手里的针线,也走到门边,顺着郑淑的视线望东偏殿看去,“您在这儿看什么哪,看得这么出神?” “没看什么,就是想事情。” 宝鸳笑起来,“您再怎么想,娘娘这会儿也回不来啊,咱们再等等呗。” 郑淑轻轻摸了摸心口,轻轻瞪了宝鸳一眼,这才转过身回到宝鸳方才坐着的桌前。 她瞥了一眼宝鸳放在桌上的针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琢磨这个……” “不琢磨这个也干不了别的了啊。”宝鸳笑嘻嘻地道,“我们在这儿干着急也没用,干嘛不做点儿别的。” 郑淑又叹了一口气。 宝鸳立即捂住了耳朵,“您快别叹气了,昨儿个是娘娘,今个儿又是您……再听下去,我明天也要变成一个长吁短叹的小老太太了。” “我这不是着急吗……明晚就是游园会了,娘娘到现在还是这么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连个决心也没有,这怎么能行呢。”郑淑轻声答道。 “那老夫人是怎么说的,她这次是让娘娘去还是不去?”宝鸳好奇地问道。 说起老夫人,郑淑又觉得有些头疼。 “老夫人说,去或不去都随便娘娘。”郑淑的目光落在地上,“我看老夫人这次,是对咱们娘娘彻底寒了心了……” 郑淑的手绞着衣袖,眼睛仍是有些不经意地往外看。 想起下午柏灵和自己的一番谈话……郑淑心中依旧忐忑。 但除了相信她,此刻已经再没了其他办法。 …… 东偏殿里烛火融融,靠着东边的窗户开着,外头爬山虎的叶子还没有长齐,风一吹就发出轻微的声响。 屋子里,柏灵与贵妃斜对着而坐,两人中间放着一个小小的圆茶几,茶几上放着两三张已经湿了的手帕和半杯温热的水。 门从里面被锁了起来,但屈氏每一句话的声音仍旧非常低微,柏灵的身体向着屈氏的一侧稍稍前倾,从浓重的鼻音里辨析她说的每一个字。 第二次咨询与第一次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大部分时间里在说话的人依然是贵妃。 她实在有太多的话要说。 一开始只是笑着说起,昨日梳妆时已经认不出镜中的自己,像是在讲旁的什么人的故事。 然后就像是从话匣里牵出了一根线——只要顺着说下去,这些年里的委屈和忍耐就好像就山崩地裂一样地涌现在心头。 哥哥屈修这些年来的官运亨通,屈家的几次举家封赏……她把自己这些年来,为家里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一桩桩一件件地摆了出来。 只是几次提及前朝纷争时,屈氏欲言又止,最终仍是草草带过。 她一面说,一面流泪,心里又暗自惊讶——这是她自己也没想到的,她过去从不与人言说,但心底竟把每一件事都记得这样清楚。 叙述本身带来了强烈的耻感——她无可抑制地想到,倘若眼前人不是柏灵而是母亲或兄长,他们会用怎样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