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看向了眼前的这个阉人,那目光几乎想要将他穿透。 “……什么鼻烟壶,我何时送过什么鼻烟壶?” 贾遇春有些痛苦地看向她,“娘娘,您是在考验我吗?还是在气我来得太晚了?” 林婕妤无声地笑了笑,从一旁的食盒里随手拿起了一支金步摇,在手中缓缓地晃荡。 牢门外的贾遇春缓缓跪了下来,他低着头,轻声道,“我第一次为娘娘办事,是在七个月前,但我第一次见娘娘,却是在两年前,您第一次进宫的时候……” 林婕妤捏着金步摇的手再一次停住了。 “那天我跟着黄公公去甲字库办事,当时是个阴天,我记得。黄公公和甲字库的人在屋子里谈话,我在外头候着,然后娘娘就过来了。” “十多个织补娘子叽叽喳喳地往外走,我只觉得她们吵闹。我在门边循声看了看……”贾遇春的声音忽然断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带着几分回忆的欣快开口道,“我记得娘娘那天穿着一身鸦青色的粗布衣裳,不笑,也不和谁说话,就抱着包袱,一个人走在人群的最后边。 “我当时就在想,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孤孤单单的,真是怪叫人心疼的。” 林婕妤笑了一声。 贾遇春吸了吸鼻子,又接着道,“后来没过多久,娘娘就进宫了。其实我觉得也是,娘娘这么天仙似的人,不该一辈子在教坊司里给人做缝缝补补的事情,我打心眼儿里替您高兴。可我又听说,哪个宫哪个宫的贵人看您不顺眼给您使绊子了,哪个宫哪个宫的妃嫔传你的闲话,背地里耻笑娘娘您的出身……” 贾遇春抬起了头,“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心里就是记挂着这些事情,压在心头压得难受。后来又听说那些个贵人、妃嫔都被皇上责罚了,这口气就舒坦了……好几次我在宫里远远碰见了娘娘,绫罗绸缎制成的衣服穿在您身上,真是好看极了……” “但最好看的,还是娘娘的笑脸。”贾遇春微红了脸,看着自己眼前的地面,“您笑得和这宫里的女人全不一样。” 林婕妤轻轻捋了捋身前的发丝,“是吗?我是怎么笑的?” “您笑起来,又张扬,又洒脱,可又柔媚到了骨子里,半点不藏着掖着。”贾遇春抬起头,眼中带着发亮的真诚,“……我说这些,娘娘不要觉得冒犯,我从来不敢对娘娘有半点非分之想,我知道娘娘过去喜欢逗我就和喜欢逗那些猫儿狗儿是一样的。可我做梦都想做娘娘怀里的一条狗,只要能陪在娘娘身边就好了……” 林婕妤望着贾遇春,目光中带着几分唏嘘,“这些话,你对旁人说起过吗?” 贾遇春摇了摇头,“黄公公先前看出过一些端倪,还给我提过醒儿。我当时似是想了个明白,可后来又见了娘娘,所有的明白也就不明白了……” 林婕妤低头笑了笑,“你进来说话吧。” “诶……”贾遇春愣了一下,“进来……?” 林婕妤轻轻晃了晃脚,“到这儿来。” 这一幕仿佛已经发生了无数次,贾遇春本能地打了个抖,连忙摇头道,“我……我不能……我不能……” “这儿也没有旁人,”林婕妤的声音转柔转低,“再说……本宫手冷了。” 鬼使神差地,贾遇春站了起来。 隔着铁栅栏,他看见林婕妤像往昔一样露出了微笑,这笑容有着摄人心魄的美,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头重脚轻地推开了虚掩的牢门。 迈出了第一步,剩下的事情就容易了许多。 林婕妤向着他伸出了手,贾遇春连着向前快走了四五步,整个人跪倒在林婕妤的脚边,两手紧握住林婕妤的五指——她的手指好像永远都是这么冰冰凉凉的,如同冷血的蛇。 他将这只冰冷的手捂在自己的热脸上,滚烫的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下来,又被它轻轻拭去。 这条蛇缓慢地从贾遇春的手里抽离,慢慢地探向他的脖子。 “贾公公想怎么救我?” 贾遇春抬头望着眼前的美人,“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日是顺贞门探亲的日子,傍晚时宫里会运六车赠礼出神武门,到时有人会来这里接应,我今晚就能将娘娘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平京。” 第三十八章 黑色的柏灵 林婕妤怔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我的这些事,很少有人知道呢,”她轻轻地说。 贾遇春低着头,声音里满是怜惜,“娘娘进宫这两年真的不容易。” “到底是谁和公公说的这些……你能告诉我吗?” 贾遇春有些意外,“我是收到了金枝托人送来的信,难道不是娘娘派她将信给我的吗?” 林婕妤点了点头,“原来是,金枝啊……” “时间不多了,娘娘,”贾遇春松开了紧握着林婕妤的手,他目光带着万分柔情看着近在咫尺的的心爱之人,“我得快些离开这里了,等夜里晚些时候,我——” 话还没有说完,贾遇春的声音陡然而止。 他的手徒劳地伸在半空中,眼里带着惊疑和不解。 林氏左手抓紧了贾遇春的脖子,右手握着金步摇,恶狠狠地向着他的另一侧脖子上的青筋横刺过去。 “呃呃——哈——哈——呃——” 贾遇春发出了意味不明的低语,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林氏拖拽住步摇的末端,用力将它拔出,下一瞬又用更大的力道将它刺了进去。 步摇贯穿了贾遇春的长颈,划破了咽部的血管,鲜红的血液溅射在林氏的脸上。 “娘娘……”贾遇春紧紧捂住自己的伤口,但那已经无济于事,他没有推开林氏,只是茫然地抬起头,声音含混不清,口中喋血,“为什么……?” 林婕妤的笑容瞬间变得如同冰霜,“送我出宫?你一个司礼监的秉笔候补,有什么办法能把我从慎刑司里捞出去……还要送我出平京?” 林婕妤扬眉笑了笑,“这种蠢话,也想拿来骗我?” 贾遇春已经说不出更多的话,只是用最后的力气向着林婕妤摇头。 林婕妤居高临下地走近,冷冷地看着已经倒在墙边的贾遇春,“说什么金枝给你写信……你说的这些事金枝一件都不知道,她怎么给你写信?” 贾遇春痛苦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剧烈的折磨。 他轻轻皱起了眉头,想起袁振转交给他的信函……不是很明白林婕妤在说的话。但眼前的光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他也没有时间和机会再开口解释和确认什么。 最后的力气,他再次朝着林婕妤的方向伸出了手,嘴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婕妤冷冷地看着他。 “……真恶心。”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