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宜康略带狡黠地望了张敬贞一眼,“不要乱说话!” 陈翊琮这时才留心起对面的宜康和柏奕来——要不是张敬贞这半句话的提点,他这会儿可能也不会隐隐觉察出什么。 但有些事情,一旦有了一星半点的线索,整个局势就霎时清晰了起来。 “我……出去一下。”柏奕站了起来,往船头的方向走——那个位置放着船上唯一的夜壶。 宜康眼中闪过片刻的意外,但旋即又恢复了平常。 这一幕全然落在陈翊琮眼中。 只在这突然之间,他方才对这位的郡主的记恨就淡了不少,甚至忽然多出几分惺惺相惜来。 不过陈翊琮还是低头喝酒,顺带听旁边几人的谈笑,偶尔插一两句。 对面的柏灵看起来已经有点困了,宜康半靠在柏灵的肩上,两个女孩子时不时小声说上一两句话。 陈翊琮看得内心复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船终于停在了湖心小岛的岸边。 “走走!下船!”曾久岩看向船头的方向,“柏奕!你人呢?上个茅房这么久!” “来了!”柏奕的声音隐隐传来。 “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去啦,”宜康笑着道,“出来转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让船家送我回我上船的地方吧。” 曾久岩瞪着她,“来都来了,你现在回去?” “出来得太久,如果被姐姐发现就糟了……”宜康狡黠地笑了笑,“你们谁都不准把我今晚溜出来的事情告诉她!不然——” “那你放一百个心,”曾久岩连忙道,“我见着宜宁郡主肯定绕道走,真要是被她知道你半夜上了我们的游船,那还得了?” “知道就好!” …… 几人在岸上目送小船远去。 等几人回转过身,一起朝着岛心的楼榭上走时,柏灵望了望柏奕。 “看我干什么?”柏奕觉察到这边的视线,“看路啊。” 柏灵笑着摇了摇头,几步向前跟上了曾久岩的步子。 五个人最终没有去岛心的楼榭,而是去了另一处靠近水边的石亭——夜风吹醒了所有人的熏醉,宫人们在亭中架起暖炉,又在三面隔上屏风。 橘红色的灯笼摇摇曳曳,火炉上温着酒,但柏灵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喝了,她只是把手伸到暖炉上头。 见安湖的湖水,反反复复地冲刷着近处的礁石,那声音如同海浪。 亭子里渐渐暖和了一些,但也已经到了后半夜,原先的喧闹变成了围炉夜话。 张敬贞几人诗性大发,每人都动笔留下了诗文——然后捂着名字,让柏灵和柏奕来品。 兴许是先前在马车上睡了一觉的缘故,柏奕这个时候反而不困了。 后半夜,天空又开始飘起雪来。 陈翊琮命人熄灭了岛上一半多的灯笼,众人静静地在亭中望着外头逐渐纷扬起来的白雪。 曾久岩忽然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美中不足——在这样一个时刻,该是有丝竹管弦在耳,才不觉得寂寞。 不过这个念头才刚刚起来,他就听见身旁的柏奕小声地哼起了歌。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轻轻唱……” 曾久岩停下了一切纷繁思绪。 这首歌的节奏有点奇怪,调子更奇怪,歌词也全然是白话,既不像诗词,也不像民谚。 谁知道,那边柏奕才起了个头,一旁的柏灵也便跟着低声地应和。 两人的声音一个低沉,一个柔和,歌声透过冰冷的湖面,传向更遥远的夜空。 第二十章 纠结的心弦 歌是一首老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柏灵唱着,夜色多么好,心儿多爽朗,在这迷人的晚上…… 张敬贞的手缓缓地在膝盖上叩起了节奏,他虽然不知道接下来的词,但这曲调朗朗上口,只听了一段,他便能跟着兄妹俩的调子哼上。 “小河静静流,微微泛波浪,水面映着银色月光,一阵清风,一阵歌声,多么幽静的晚上……”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默默看着我不作声……” 听到这一段,陈翊琮忽然觉得心微微颤了一下。 “我想对你讲,但又难为情,多少话留在心上……” 他的目光几乎就像雨天的燕子一样,轻快地掠过心上人的脸庞,然后又不经意地投向橘红色的炭盆。 “长夜快过去,天色蒙蒙亮,衷心祝福你,好姑娘;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 柏灵和柏奕唱到这里都停了下来。 接下来的一句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可要怎么解释莫斯科在哪里呢?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在这里卡住了壳。 “没了?”曾久岩有些茫然地看了过来,“应该还有一句吧,就是那个——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听着曾久岩的哼哼,柏灵笑了起来,她绾了绾耳畔的头发,“……不记得词了。” “是啊,我也不记得了……” “又是钱桑的民歌?”陈翊琮问道。 “嗯。”兄妹俩同时点了点头,柏奕看了看柏灵,有几分不确定道,“钱桑……郊外的晚上?” “是吧,”柏灵想了想,“应该就是这个了。” “自古以来钱桑寨兵名扬天下,先祖赖以成大事者。”张敬贞笑叹道,“不愧是当地的民歌,那些九曲回肠,倒是全给直白地唱出来了。” “直白吗?”曾久岩略略颦眉,“这歌儿唱到最后,也没说人到底有没有把话和心上人说出来啊。” 张敬贞抚掌想了想,“我倒觉得有暗示呢,歌的前两段是描景,第三段讲歌者的心事,可第四段就有点隐隐的告别意味,像是天色微亮,人要启程,所以留下衷心祝福,又说出永不相忘的誓言——” “为什么不是表明心迹之后,两人互通心意的誓言呢?”陈翊琮插嘴道。 张敬贞怔了一下,“……也是,这么理解也没什么不对。” 他又想了想,“可能当下的时局,容易会让人想到男人上战场的前夜吧。 “想倾诉衷肠,但又因为很快要离家戍边,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所以干脆先把这分好感压在心里——不过这两个人一起在外头过了一晚上,还唱成歌传出去……这真的没问题吗?” “可能钱桑民风开化,”曾久岩笑着道,“我之前在野史集子里也读过一些类似的故事——” “打住打住,”张敬贞扬手拉了曾久岩一把,“把你的荤话收一收,今天晚上搞这个不适合。” 曾久岩哈哈大笑,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转身道,“反正这歌儿我不喜欢,该说的不说,一直把话藏心里,压根儿就不像爷们做的事情——” 一旁陈翊琮正在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