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的,”外头学徒的声音响起,“这会儿得通风了。” 衡原君轻轻耸肩,兀自笑了起来——虽然只待了一晚,但这里的规矩确实大得让他好笑。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人走进来,他打开柜子翻了一会儿,找出一个眼罩给韩冲戴上。 “真周到。”衡原君笑道,“多谢了。” 等到屋子里又只剩下衡原君和韩冲两人的时候,衡原君站起了身,他在屋子里缓慢地踱步,韩冲显然没有睡——尽管他戴着眼罩,但仍然望着衡原君的方向。 “明公请回吧。”韩冲再次催促道。 “事情还没有说完。”衡原君的声音沉静下来,“我还在等韩大人的答复呢。” 韩冲愣了一下,而后慢慢沉下嘴角,带着几分不甘地转回了头。 他平视着天花板,低声道,“属下说了,这是最后一次。” 衡原君笑了笑,“你这个表情,我都不信你是最后一次啊。” “……明公早就料定我会输吗?”韩冲有些低落地开口,见衡原君不回答,他只当是对方默认了,他的眉头皱得更紧,呼吸的起伏也随之剧烈,“但这次我并不是没有胜算,只是——” “我明白。”衡原君轻声道。 韩冲原本有许多话想辩解,但此刻衡原君一声“我明白”,又让他觉得自己的辩解有些苍白——有胜算又如何,还不是输了! 他越想越觉得懊恼,被子里的手也握成了拳头。 “明公明白什么……”韩冲低声轻语,“明公不会明白。” “韩大人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料定了你会输,但还是放手让你去?”衡原君轻声问道。 韩冲表情微凝,他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为什么?” “当年……我不也和韩大人,是一样的心情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山涧白发人 韩冲几次想要开口,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沉默再三,最后忍着手臂上伤口的牵扯,抬手推掉了眼罩。 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衡原君已经走了。 “明公……” …… 艾松青一早醒来,听见外屋传来一阵熟悉的响动,她揉着眼睛起身,柏灵正在给放在窗台上的兰花浇水。 “你起啦?”艾松青睡眼惺忪,“现在什么时辰了?” “早,”柏灵回头笑了笑,“已经巳时了。” 艾松青怔了一下,几乎跳着往回跑,“怎么都巳时了!我今早还要——” “早上乐坊来人了,说今早有要事要急议,”柏灵放下水壶,追去了艾松青的屋子,她靠在门边,笑着道,“所以早课取消了,不过下午你还是可以去乐坊练习——如果你想去的话。” “那下午师傅们在吗?” “不知道,但我猜不在。”柏灵答道。 “诶……为什么?” “好像教坊司那边有什么官家来的任务,他们得排一场新戏。”柏灵笑道,“乐坊的师傅今早全都进梨园了,估计未来几天都不会出来。” “……这样啊。”艾松青穿衣的手慢了下来,她轻轻擦了一下额上的汗,“是什么戏呀,这么要紧。” “不知道,但宫里专门来人盯梢着,估计挺重要的。” 吃了早饭,艾松青换好了衣服出门,在目送她离去之后,柏灵也换了一身衣服等在屋中。 今早兰字号的仆从来通知乐坊今日停课的消息时,还顺便带了另一个消息给她——今天有位大人物要来拜访,预计在午时前后会来。 柏灵带着几分好奇静候,等到兰字号终于再次派人领她到一处僻静的会客间时,她也有一瞬的惊诧。 郑密换了一身常服,坐在屋中。 郑密也是人到中年,所以兰字号的人撤下了矮桌和软垫,专门给他准备了高椅和圆桌。 一见柏灵,郑密站起身,脸上带着几分久别重逢的感慨,“柏司药别来无恙。” “郑大人!”柏灵着实有些高兴,“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小侯爷告诉我的。” 柏灵心中微漾——曾久岩是走了,但又将她换了一人托付。 郑密脸上带着几分苦笑,“你这几日还好吗?定边侯府那边有没有派人来难为你?” 柏灵摇头,“……定边侯府为什么要派人来难为我?” 郑密挥挥袖子,想打个岔把话题绕过去,然而柏灵再三追问,郑密见瞒不过,只好道,“嗨,也是不久前的事。小侯爷留书一封,离家出走了。” “是吗?”柏灵睁大了眼睛,有几分惊奇地问道,“他去哪里了?” “……人都不见了,这上哪儿打听去。”郑密摇摇头,“侯夫人还告了一状到我这里,说是这百花涯里有姑娘把他儿子拐跑了。昨日我听说侯爷还专门带人来百花涯闹了一场,你没见着?” 柏灵摇了摇头——昨日她和兰芷君在别院下了一整天的棋,且入夜也没什么人来找她的麻烦。 想来,这件事应该是被兰芷君给压下去了吧。 柏灵垂眸笑道,“他们家的儿子出走,怎么怪起百花涯的姑娘了?” 郑密望了柏灵一眼,“小司药还在这儿跟我装傻,那百花涯的姑娘不就是你吗?小侯爷在家安生了半年是什么缘故,你会不知道?” “不知道。”柏灵笑呵呵地摇头。 “行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今天也不是为了老侯爷来的。”郑密脸上也笑起来,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已经拆封的信函,将它递去了柏灵的眼前,“我是替孙阁老来送信的。” “孙阁老……” 柏灵眉心微皱,她双手接过那封信函,信封的正当中写着“都进奏院日函”。 柏灵一面拆信,一面好奇道,“都进奏院是什么地方?” “是发邸报的地方。”郑密轻声道,“各州府都有专门的进奏官,每日将当地的大事记录呈递京师,京师再设都进奏院,将各地事务整理成册,制作当日邸报,然后再发与相关人等……” 柏灵取出了里面的手信,听得郑密如此介绍,忽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报纸吗? “……这封呢,是江州府寄来的部分信稿。”郑密轻声说道。 听见“江州府”三个字,柏灵猛然想到了什么,“难道是——” 郑密笑起来,“快看看。” 她飞快地将信纸抖开,才看到第一行梗概,脸上便血色全无——江州府内衙杏林馆,新到任的父子二人,于旷野采药途中不幸遭遇山匪,双双殒命。尸首疑堕下山崖,目前下落不明。 郑密连忙道,“不怕不怕,你且往下看!” 不用郑密提醒,柏灵已经一目十行地往下读起来,她双手颤抖,只觉得眼前很快模糊起来。 她几次抬手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