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咳了一声,没有立刻回答。 “刚才我就觉得奇怪,要是抓过来的成年人,在这儿都不一定能活过五年,那那些孩子是怎么在这儿熬过的这三年?”柏灵轻声道,“六个孩子,一个不差,要么就是这儿对他们有照顾,要么就是他们自己懂事,知道怎么避险。” 老徐脸色难看了一些。 “……是,孩子当初都是我们送走的,但没想送到这里来。” “怎么说?” “先前是青州府衙门贴出了告示,说徽州几个造瓷器的官窑要人。地方么……恰好贴着青州和徽州之间,离得……不远。”老徐轻声道,“我们几个就,商量着,把孩子送去学个手艺,想着……总比一直待在地底下强吧。” “嗯。”柏灵点了点头。 “要说那个告示,也是奇了怪,我们当初也没瞧出什么名堂来,”老徐轻声道,“说是家里一根独苗的不要,兄弟里有抗金死了的不要……条件还挑得很…… “结果娃娃们离了家就被送到这儿了,当时官府还赔了我们一笔银子,说是路上翻车了,几个孩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老徐看了库房另一头的老三一眼,“老三疼孩子,一直养在家里头上学,想着怎么也供个秀才出来,就没跟我们那几个孩子一道走…… “当时还庆幸呢,结果来徽州探亲的时候,娃娃也没了。 “他就找,我们几个觉得事情古怪,就跑来跟着一起找。”老徐低声道。 “最后找到了这里?”柏灵问道。 老徐点头。 “怎么就认定是官家的人动的手?”柏灵问道,“也有可能是半路被人贩子掠走的?” 老徐嗤笑了一声,“跟你讲……也讲不清楚。” “……徐师傅讲讲看。” 老徐抬头看了柏灵一眼,“我们先前也闹不明白……往年衙门要做什么事情,哪儿用得着留这一手,官家的人直接找各村的里长,要人、要粮……何必搞这种弯弯绕。 “我们也是……前不久才懂的……” “为什么?” “因为前几年……朝廷下了死令,”老徐笑了笑,“说是……地方衙门,不准加征赋税……” 第二十章 最好的信差 李一如的笔停了下来。 “不准加征赋税……不是好事么?” “好事当然是好事,”柏灵低声道,“但升明四年、升明五年和升明六年的抗金之战,也不是凭空打出来的。” 李一如颦眉,“……我不是很了解这些。” “因为一如一直在蜀州吧。”柏灵笑了一声,喃喃道,“……蜀道难,哪里的蜀道都一样。” 李一如点了点头,“也是,前几年我跟着我爹在川宁乡下住,山里闭塞,我们到升明三年的时候才知道老皇上驾崩了,还连着死了两个。” 柏灵轻声道,“朝廷不准下面加赋税,但北部和东部的战役又要粮食和火器。京里拿了一套自己的方案出来要下面执行,但各地的情况又不一样,所以就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了。” 李一如想了想措辞,将这一段也加在了文书里。 柏灵等了一会儿,又接着道,“徽州这个地方比较特殊,它和青州共同承担了大周约莫三四成的火器生产,又和楚州并称为大周的粮仓……徽南的耕地不能动,农人更不能动,但徽北的采矿也不能停…… “我记得前几年徽州的流民治理效果显著,京里还专门表彰过,现在看来,他们可能根本没有让流民安居,而是直接把人抓去采矿了——啊这一段不要写,这只是我的推测。” w?a?n?g?阯?F?a?b?u?页?i????μ?ω?€?n????〇?????????????? “没关系,”李一如笔尖飞动,“我标明这一段是推测,没有实据就行了。” 又过了一会儿,李一如再次望向柏灵,“现在前情都写完了,接下来写什么?” 柏灵沉默不语。 李一如用笔杆挠了挠头,“……一般应该是解决办法了吧?因为什么什么的缘故,所以应当这样那样去做……之类。” 柏灵望着远处,单手撑着下巴,良久才道,“……不知道啊。” “你之后是想把折子送去哪里?” 柏灵回过头,见牧成又睁开了眼睛,正目光严肃地望着自己。 柏灵笑了笑,“牧大哥不是睡了么?” 牧成坐了起来,面带疲倦地看了看李一如和柏灵,“……没睡着有什么办法。接下来怎么写,当然是看这封文书究竟是送去哪里。” 李一如的眼睛亮了起来,“展开讲讲?” 牧成轻声道,“……我的想法是托人寄往平京,交给督察院,之后的事情就让他们去做。我们升斗小民本来就不该管这种事,昨晚那个情形是不得已而为之,眼看有人要炸军火库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但点到为止,将事情说清楚就行,最后要怎么做是上面的事,我们不要陷得太深了。” 李一如点了点头,“嗯,我觉得牧大哥说得有礼。” “我同意后半部分,”柏灵轻声道,“事情怎么做我们不好管也管不了,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但交给督察院不是个好办法。” “为什么?”牧成问道。 “我昨晚问过老徐,他是怎么拿到的从矿井往军火库的路线,但他不肯说。”柏灵低声道,“不说不说吧,但这件事想想也挺有意思的。” 李一如眉头拧紧,“……什么意思?” 柏灵看向李一如,“这些人在徽州游荡了三年也没发现是徽州府从中作祟,但两个月前,事情却突然就进展飞速,他们不仅知道了突破口在永平镖局,老徐还直接混成了一个颇有声望的走镖人……这不是很蹊跷么?” “我昨晚也觉得奇怪,”牧成眯起眼睛,“他们对这边的换班、巡逻的间隔点把握得很准,像是提前就全部摸清楚了一样。” “是啊,再加上他们原本就是青州的矿工熟手,在井下身手灵活得很。”柏灵轻声道,“……除了有人暗中找到了他们,给他们提供了帮助,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你怀疑,他们是被利用的?” 柏灵点头,“是啊,他们有强烈的作案动机,只是在作案能力上还差些火候罢了,有人正巧在两个月前发现了他们,于是一拍即合……这不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吗?说不定老徐他们真的是在给金贼或者青袍匪余孽卖命,只不过他们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 牧成和李一如都屏住了呼吸。 “所以我说这件事不太方便走督察院,”柏灵轻声道,“都察院都是公开上书,京城一有风吹草动,徽州府这边很快就会得到风声——我们先前已经打草惊蛇过一次,徽州这边说不定已经有了防备,要是都察院再吵成一锅粥,事情反而没法聚焦。到时候,说不定根本没人会信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