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身来——他把胡子给剃了。 柏灵坐在椅子上,突然看愣了。 万千感慨忽然在这时浮上心头,在剃掉上唇和下颌的胡子以后,柏奕终于又变回了她记忆中的那个样子,好像有人突然将这些年的时间从他身上抽走,一切又回到从前在平京时的那个庭院。 “突然就这么剃光了,感觉怪怪的……”柏奕一面走近,一面有些不习惯地摸着自己的下颌,“你干嘛这样望着我,你说要剃的啊。” 柏灵垂眸而笑,“就……没想到。” “来吧。” 两人无声地站起来,柏奕握着柏灵的右手,低声示意她将左手放在自己的右肩膀上。 想着柏灵后腰上的伤口,柏奕深吸了一口气,非常小心地避开了患处,轻轻扶住了柏灵右臂下方的位置。 “你刚才是剃胡子去了啊……”柏灵仰头看着柏奕,“怎么去了那么久?” “好久不跳了,就在外面自己练了一会儿……”柏奕的目光望着下方两人的脚,等差不多调整好了姿势,“好多都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柏灵笑道,“你就随便教,我本来也不会……” 柏奕反而被柏灵这个反应惹得更加不自在了,他微微颦眉,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柏灵当下根本无法做到大幅度的跨步,只能意思意思地伸伸腿脚罢了,两人在屋子里的软毯上动作极轻地进进退退,柏奕轻声数着拍子,用极慢的速度带着柏灵跳女步。 “诶,”柏奕略略有些惊奇,“你……一教就会啊。” 柏灵扶靠着柏奕,有些好笑,“就这么一二三大大大……跟走路差不多,怎么不会了?” “那说明你身体的协调性很好了……” 柏奕笑着,他握着柏灵的手,带着她慢慢走到脚下这块毯子的边沿,然后又转向另一个方向,悠悠然地晃了过去。 柏灵原本笨拙的步子,在这样小幅度的移动里变得恰到好处,她原先也一直盯着自己和柏奕的脚背,等到找到了些微的节奏,便再次抬头看向柏奕。 柏奕的目光越过她,望着不远处的窗沿。 他慢慢哼起一段旋律,那旋律也被他拖得极慢,柏灵听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是肖斯塔科维奇的《圆舞曲》。 她跟着柏奕的哼唱,和缓地踩在旋律的节拍上。 等到一曲终临,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柏奕收回视线,看向柏灵,“……对了,你刚才是是说什么没想到?” 柏灵还沉浸在脑海中的音乐里,轻轻“嗯?”了一声。 “就是我刚进来那会儿,你看着我,”柏奕又有些不自在起来,目光飘忽着,低声道,“我问你为什么那样看我,你说你没想到。” “哦……”柏灵应了一声,笑着道,“你说那个啊。” “剃了胡子还是很奇怪吧……”柏奕自顾自地说起来,“我自己也看不惯——” “我不觉得。”柏灵轻轻叹了一声,有些疲惫地靠在柏奕的肩上,她像小时候一样抱住他,低声道,“因为你现在的样子过于英俊,所以才没想到。” 柏奕笑了一声。 “不要再留胡子了。”柏灵轻声道,“不喜欢看你留胡子……好好一个俊后生,为什么要把自己扮成小老头的样子。”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在去给别人看病的时候……” “会因为觉得你年纪轻而怀疑你医术的,就让他们找年纪大的大夫看嘛。”柏灵笑着道,“天底下又不止你一个大夫……你又何必要去抢别人的生意?” 柏奕又笑。 柏灵没得着回答,又专门抬头,“嗯?” “好吧,”柏奕垂眸,“听你的吧。” …… 这天夜里,院门外响起了马嘶,柏奕出门查看——多半是韦十四带着柏世钧回来了。 然而才一出门,他就和一个身着铠甲的年轻人撞了个满怀。 他连忙上前将对方扶起。 对方也迅速站起来,黑暗中,年轻人问道,“你是林大夫吗?” “啊。”柏奕点头,“我是。” “我是来送信的。” 柏奕怔了一会儿,“……这儿冷,我们进屋去谈。”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柏奕带着一封已经拆封的信件去到了柏灵的房间,才一推门,柏灵果然已经又从床上下来了。 她眸中带光,“是爹和十四回来了吗?” “没有,爹被远山客接去鄢州府了,”柏奕将手中的信放在桌上,推到了柏灵身前,“具体的,你看这封信吧。” “远山客……”柏灵隐隐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只一眼,柏灵就立刻认出了信上的字迹,“是爹的信?” “嗯。”柏奕坐在了柏灵旁边,咬牙切齿地吁了一口气,“他还是决定先去一趟鄢州,十四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所以也一并同行跟过去了。这个老头子真的是——” 第一百零二章 雪原猎户 等到看完全信,柏灵眼眶微红。 柏世钧的这封信就是给她和柏奕写的,但除了开篇那一点交代自己去处的内容,更多的话是单独写给她的。 柏灵几乎能想象得到父亲站在面前,询问这些年来她是如何过来的样子…… 柏灵也轻轻叹了一声,“还是老样子啊,爹他。” ——虽然分别四年的女儿已经近在咫尺,但因为申老将军那边有“更要紧”的事情召见,所以他还是决定先去申将军的军营里看看。 等到稍稍和缓了情绪,柏灵微微颦眉,拿起信又一次从头看起,等到反复读了几遍,她看向柏奕,“我在来北境的路上就听到了很多关于申老将军的闲言碎语……说他近来很少出现,是真的吗?” 柏奕点了点头。 “我就说么……”柏灵喃喃道,“常胜本来是守靖州的,这次既然预测金兵的主力会在涿、鄢一带,那主力就应该是申将军,怎么会调了位置,换常胜来守涿州呢。” “申将军还是像从前那样吗?”柏灵看向柏奕,“害怕巨响,失眠?” 柏奕摇了摇头,“这些……倒没有了。” 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你差不多该准备去休息了,柏灵,这里头的细情我们明天再说吧。” “这种时候我还怎么休息?”柏灵叹了一声,“你不把事情和我说清楚,我晚上做梦都做不安稳。” …… 今晚的睡前故事,是关于远山客、申集川和柏世钧的。 柏奕才讲了个开头,柏灵就猛然意识到对这个名字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从前还在平京的时候,她就从许多人那里听到过关于远山客的只言片语——和柏世钧一样,他在太医院的那几年也一样受尽排挤,最后辞官不做,去了北境,再后来因缘际会与申集川相识,成为申家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