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妃娘娘,可得容咱这过来人多一句嘴,娘娘面对那外室,对外仁慈博得好名声就算了,在王府里可别客气,该打该骂,可千万别手软,这男人若是被那狐狸精吹多了枕旁风,真会宠妾灭妻的!”
冷元初呼吸急促起来,光听这外室两个字都头痛,这富察太太是好心,滔滔不绝地与她讲述治理后宅的妇人经,说得冷元初心神的琴弦越绷越紧,直到最后一丝纤维断裂--
“我已经与郡王和离了。”
冷元初听着富察太太骤然而止的尾音,看着邱馥一瞬变色的脸,再重复一遍。
“和离书都盖好章了,我已经不是郡王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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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温行川在刑部,与一众官员分析一夜关于贡院行刺的线索。
刑部没给甘阁老面子,提审了快要入宫的甘棠,同样替郡王审问了咸熵那日约酒的动机。
甘棠只说她一个未婚姑娘,对一年一度的乞巧夜感兴趣很正常,那日她对郡王妃能同意外出亦表示意外。
她的全部行迹可查,反而是因冷元初主动支走了甘棠,让甘棠在火铳枪响时不在郡王夫妇附近,劫后余生。
而咸熵的理由更充分,那日贡院附近茶楼人满为患,他有求郡王,自然要考虑郡王喜静不喜闹的情绪--
其实是璀华阁对外经营的茶厅座无虚席,温行川接受了这一说辞。
那便蹊跷于,贼人了解他的行踪。
是时候要在王府和璀华阁内部,肃查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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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行川离开刑部回到王府时天已经大亮,他困顿疲乏便没骑马,走在路上,忽然看到冷元初的身影。
连佩兰都没有跟着她,只有冷元初一个人,穿着银莲斗纹粉蝶扑花圆领褙子,配着杏黄羓丝素锦长裙,脚步轻快走在前,时不时转过身,眨着眼,笑盈盈看向他。
新月黛眉下的笑眼里,熠熠星光洒落其中,潋潋含情。嘴角扬起那好看的弧度时,一汪梨涡出现在凝脂粉腮上,盛满蜜饴。
此刻冷元初的神态是他从未见过的自在和舒畅,就像那次在宓园外的竹林里,脚步轻盈,衣袂翩飞,每一步都踏在他心坎里。
温行川沉醉片刻忽然醒来,又是那个不听话偷偷跑出王府的小女子,该罚,沉着眉头快走几步,可就是追不上。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聚宝门走过护城河,进到长干寺,绕过弥勒韦陀,穿过大雄宝殿,走向琉璃塔。
温行川对这九层八面的皇家琉璃塔不要太熟悉,他跟着冷元初上了楼时,轻笑着感慨,冷元初对他真是用心匪浅,甚至知道这里第七层供奉有他的本命佛。
温行川眼看着冷元初走到那尊金身普贤菩萨面前停住脚,转过身面向他。
“我便是在这里喜欢上的你,殿下知道吗,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温行川不知不觉柔和下眸光,再冰冷的心,都要被她这冬日暖阳般的声音熔化。
可不过眨眼之间,塔外狂风骤起,百余铜铃混乱齐鸣,犹如万千恶鬼怒号,震耳欲聋!
呼啸之间飞沙走石,漫天的尘土裹挟着枯枝败叶绕着琉璃塔打转,与此同时,天地发出恐怖的巨响,狂风倏然将琉璃塔的窗扇冲开,脱落的扇页在摇摇欲坠
突然一片断木朝着冷元初飞来,温行川本能地飞奔过去,用手臂护住她的头部。
残木擦过他的手臂,划出一道血痕,可他全然不顾,低下头,焦急查看冷元初是否安好。
冷元初在他怀里仰起头,流下血泪,“殿下,我是来与你告别的。”
从未有过的惊恐瞬间攥紧心脏,温行川凤眸圆睁,不断用手指、用手背去擦那不断线的血。
不对,这是梦,这不是真的!
温行川在满是鬼眼的梨木雕龙凤床上骤然睁开凤眸,抬手欲要把一旁的冷元初拥在怀里,可枕畔却没有她的身影!
他遽然坐起,忽然看见冷元初横躺在鞋前,毫无生机,而他手里正握着一把利刃折光的唐刀!
温行川无论如何都甩不掉手中的唐刀,他要下榻抱起冷元初,可他的双膝竟然无法弯曲!
心脏仿若跌落山涧,被崖壁滚落无尽数的落石击打,每一次跳动都变得异常吃力!
温行川大口换气,环顾四周,此刻竟出现在扬州府那僧人的寮房里!对面草席上盘坐着,是那被皇帝密令要他亲手处死的僧人智愚!
“我不杀僧人,你自裁吧。”
温行川不受控制地说起同样的话,同样听到那满须满髯的智愚沙哑复言。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