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现在冷兴茂献粮确凿,胡雍再将粮米倒卖倭寇——那十日的温州府,血污遍地凝紫痂,尸骸横陈路中央,砖石皆染殷红色,沟渠流赤似黄泉!
冷氏族仅凭这一桩罪证,足可以屠尽九族--
温行川蓦地站起,袍摆掀起的风卷得案宗四散飞落。
他终于想明白:皇帝强迫他娶冷元初,就为让他亲手杀了冷元初,一如儿时对他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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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养心殿,郄贤一袭八卦道袍,手持拂尘迈着八方步挺胸而来,到温裕面前一挥阔袖,道:
“回陛下,郡王殿下犹豫了。”
温裕的视线越过躬身行礼的郄贤,看向摇曳而来姿容艳丽的赫妃何芸,龙颜欢喜。
“芸儿,朕期待你生个小皇子。”
何芸如今不过三十,含笑间拢了下紫衣凤袍,让温裕看到华服之下已显的孕肚,笑言:“陛下要男孩,臣妾便生男孩。”
另一面,越国公府落尘可闻的承合堂里,冷兴茂逆着天窗漏下的光线,虔诚燃金香敬神祗。
礼毕,冷兴茂与隐没在阴影里的冷元朝说道:
“郡王敢对冷家步步紧逼,那老夫要挟新皇子上位了。你去寻孕妇做好准备,赫妃所生,必须是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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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行川从昏暗的璀华阁一步步走到光明的茶厅。
璀华阁对外经营的茶厅收益不错,往来者甚繁。
却没人会在那回转的楼梯或廊道里走近通向璀华阁的暗道。
温行川每每穿过茶厅到街巷,给大小官员一种郡王偏爱此茶厅的错觉,更是让茶客趋之若鹜。
除非以私人名义约见咸熵或是其他官员,温行川不会在茶厅饮茶逗留。
但当他走在这设计巧妙的廊道,闻到熟悉的蕙兰香气,脚步逐渐停在一紧闭竹门的包房前。
冷元初,遭遇两次暗杀,仍这般心大走出王府,他到底该怎么保护她…
逐渐有脚步声接近,温行川一转脚尖,闪进隔壁包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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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元初今日穿着男装出的王府。
佩兰昨夜赶了回来,只道香兰坚决不收身契,生怕小姐不要她。
而为了这两张身契,那两个瘦马出身的慧菱和阿萱亦被佩兰带进王府。
冷元初想起此前约好的一对酒家兄妹,让佩兰为她换身男装,来到这处首府有名的茶厅喝茶叙话。
“此前和你们谈的,你们可愿接受?”
此前给冷元知寄信时,冷元初偶然遇见的这对张氏兄妹。
那日兄妹俩赶着牛车,拉着满满一板车的酒坛子,神情落寞走在繁华的街巷上。
冷元初让佩兰过去问话,知道他们是高淳县宁醴酒坊家的。
高淳县来了个徽州的酒商,把县令买通后,垄断了高淳县的酒市,只销售徽酒或是在他那“上供”的本地作坊酿的酒。
这对兄妹来上元县碰碰运气,没想到上元县是皇城根,规矩更多,不允许他们在街巷随意卖酒。
那时冷元初心情烦闷,不顾佩兰阻拦要他们打了一勺尝了尝,自认是
好酒。
冷元初只说了句大板巷有闲铺,可借给他们把酒卖掉,省下舟车劳顿,兄妹俩当即感激不尽。
如今冷元初离不开王府,又缺钱,给那小红赎身谋生的钱快把她的小金库掏空了。
冷元初不想管越国公府要钱,更不敢让王府人知道一个郡王妃现在穷到没钱打发下人。
这对兄妹约她来谈长租,她当然乐得很,便冒险换成采买小厮的行头,悄悄溜出王府。
冷元初不知她满身的香气,和她含糖的声线是没法掩盖的,隔壁站着的温行川听得清清楚楚。
大板巷有她的铺子?卖酒?
温行川蹙眉转了转手上的佛珠,她若想买什么与他要就是,现在当着平头百姓大谈:“我缺盘缠,租金不能再让了。”
温行川听着听着,没注意他已勾起唇角快笑出了声。
温行川听见那酒家兄妹言:“自家酒之前卖得不算多好,兴许哪天就回高淳县给那奸商行好处,回本地经营…”
他再听冷元初长长叹息,三人又博弈半天,听见他们达成一致,先按营业收利抽成。
随即便是桌案划过地面的摩擦声和推门而出的声音。
温行川走到窗前微微探望,那扎眼的王府小厮的装扮让他移不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