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淑攥紧温行川的手腕眸中含泪,道:“皇帝又要屠杀冷家,川儿,你答应我,一定要护住初儿,她不能和我一样失去父母,咳,咳…”
温行川亲自喂了林婉淑服下苦药,坐在床边看着林婉淑睡下,才缓缓起身,迈着沉重脚步走出敬霭堂。
定都江宁前最后一场血雨腥风的硬仗,来自温氏兄妹手足残杀。
温衿想要踩着温裕的功绩坐享天下,温裕没有在乎兄妹之情,就在天印山南麓坑杀长公主。
那时还是林尚谋划布局、郑英亲手擒拿。如此,温裕怎么能以参与长公主谋逆,定林家不忠不敬?
温行川知道,阿公阿婆为保母妃和小姨性命,也为了保他的前途,选择自戕。
母妃那时哭着跪在大雨滂沱的宫门外,恳请面见皇帝的光影,他不愿回忆…
温行川这么些年一直想为林尚和郑英翻案,他手里关于林家清白的实证如山,但几次提及开头,温裕怒发冲冠,把奏折恶狠狠砸向他。
最严重一次,连他本人带父王一并失了整年俸禄、削藩夺爵:
“再提此事,你和你爹的封制全部从宗人府下掉!别做什么郡王亲王了!”
……
温行川立在抱厦檐下,环顾这精致的静霭堂园景。
敬霭堂的花园各处种满繁茂的石榴和山茶,这是林婉淑少女时最喜爱的植物,是父王与母妃结婚时携手种下。
寒冬腊月,石榴树光秃秃的,倒是饱满的山茶花苞接二连三绽放,衬得树前那白狐一样滚圆的冷元初更加活泼。
她如今长住在敬霭堂伺候婆婆,母妃说她太瘦了,她便多吃两口,如今气色更加充沛,笑起来那道梨涡更深更溺。
此刻她正在和佩兰摘山茶花,眉眼弯弯笑道要给婆婆做茶油护肤,并没在意他的存在。
这半载,冷元初几乎不与温行川主动说话,温行川亦不知该和冷元初说什么。
林家是无辜的,但冷家不一样,这半载越来越多的指控,不仅针对冷兴茂,更多是对穗德钱庄。
一个独揽金银矿山开采和货币发行的钱庄,自永康十一年倭寇入侵漳州起至十四年胡雍被诛,一直在为胡雍和徽帮洗钱。
那些粮草锱重、城池舆图甚至铜铁金属卖给倭寇换来的、沾着人血的金银,全部在穗德钱庄转印成宝钞,再被徽帮如豺狼虎豹般瓜分一空。
永康十年,冷元知接任大东家,他是聪明留了一手,特制了印章,如百官行述一般,只为一朝败露一损俱损。
可就是那新印麦穗短那么一截,就是这微米般的差别,揭开了冷家通敌谋反的罪证。
温行川看着在为佩兰发鬓插花的冷元初,自嘲一声,对不爱他的冷元初,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小昉依旧在钱庄探内部动向,回寄的信中道,冷元初及笄后,冷元知让她逐渐接触钱庄核心。那本加密的账册,只有握着地下钱库钥匙的人才能看懂。
小昉还打听到,钱庄原本在今岁迎来大喜事,都说是冷元知即将迎娶冷元初,或者叫她吴瑗元。
没人知道吴瑗元姓冷,所有人都心如明镜认定她就是未来的女当家和钱庄夫人。
冷元初也爱冷元知吧?她在梦里喃喃他的表字,她做噩梦时在他的怀里,唤冷元知救她。
此刻,温行川的心就像被冷元初那已经温热的手握紧匕首,一刀刀划着,血液逐渐涌向喉咙,泛起苦腥。
这半载,他心口压石,愧疚于王府让她受了委屈,更愧疚于温裕曾经毒害她。他让太医院遍寻大江南北的灵丹妙药,来为她拔除寒症。
如今那寒症已然缓解,冷元初精力十足忙着赚钱,他放在她妆奁旁的那个钱匣子,就连票号都没有变,她没动过一张他的俸银。
他在坚持什么?她每天都在算离开他的日子,她急着投进冷元知的怀里,再把他情乱智昏暴露的细节告诉冷元知和冷兴茂,来篡他温氏的江山?
温行川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
冷元初知道温行川一直在看她,这半载,他总是这样。
他看向她的眸光里,是带着恨的,可她明明可以与他一拍两散。
是因她搬去偏房住,折了男人面子?
她又不欠他什么,该塞的女人她塞了,他不接受又能怪她吗?
她和他说过,她一定会帮他找到那个秋姑娘,短时间没寻到,就这样恨她吗?
恨她,不如早些放她回绍兴。
冷元初生了气,把手上圆满对称的山茶花瓣一片片拔掉丢在地上,而后转身回房间休息。
手臂被强大的力量拧住,冷元初被迫转身,平静望着温行川沾满怒意的眼眸。
“明日,你随本王入宫,参加施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