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元朔在紧阖的宅门前久立。
“元知与行川都是我的亲人,该如何阻挠他们,为一个无辜女郎互相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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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府另一边,日照九衢气温回暖,冷元初坐在马车里嫌闷,掀起车床小帘欣赏街景。
这些年与阿爹往来书信,听说温行川才当这个皇帝时有些憋屈。
国库如洗,工事废弛,诸多府县固有的豪强大族趁乱成地头之霸,换代之际,政令难行乱象丛生,民怨沸腾至极点。
温行川抄没冷兴茂的越国公府充国库时,冷元朝和冷元朔没拦,割席行为为兄弟俩攒足了口碑。
后来蘅元帝要组内阁,满朝文武乃至民间有识之士齐上奏折,要求奉冷元朝为首辅,与皇帝要把冷家势力彻底驱逐出朝堂的心思大相径庭。
冷元初托腮看向干净繁华的街衢,心里暖洋洋的。
不管怎么说,温行川能舍下家族恩怨任用仇敌,还算是个明君。
路过华严寺,冷元初见那紧闭的寺门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有些奇怪。
“华严寺里有个铜铸大狮子很招财的,怎会白日闭门?”佩兰探头来看亦觉奇怪,眯了眯眼分辨,忽然喊道:“小姐,那是不是赵大人?”
冷元初顺着手指方向看过去,“是他。”
可再看到人群最前那戴着麒麟头面穿着紫兔裘氅的贵家小姐,她恍惚一瞬,“是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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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元初和佩兰下了马车,向着人群走去。有百姓见这气度卓然的妇人坚定要走到前面,自动让开了路。
冷元初其实并不确定是不是宁儿,但她知行宁喜欢戴各种麒麟饰物,故地思旧人,难免会想到她。且看到赵大人,她有些话想单独说。
赵叡正拔剑驱赶人群,见到皇后走近立即要跪,被冷元初托了一下,示意不要暴露身份。
再看向姑娘侧脸,“宁儿?”
温行宁转过身,见到冷元初瞳仁放大一息,“嫂…嫂子?”
冷元初又惊又喜,上前扶住温行宁的胳膊好好打量——
姿若凝露之桃,眸含藏星之渊,真是汇了星耀月辉的精华,算算年龄她已过了十六岁生辰,是大姑娘了。
只是这纤羽般的长睫垂了一滴泪,再看眼眶和鼻尖红红的,什么烦心事能要一国唯一的长公主在寺门前哭得这么伤心?
赵叡看出皇后面中疑色,先开口低言,“请长公主和娘娘借一步说话。”
“我不去。”温行宁狠狠剜了赤袍郎君一眼,回首朝着那紧闭的铜门喊道:“现在皇后来了,你们对皇后,也要这般无礼吗!”
围观的百姓惊闻此事,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她是皇后?”
“了不得,居然活着…”
冷元初哪里想过,从那个不肯见外人的小姑娘转变如此大,急忙伸手拉她,“不要这么讲!”
温行宁忽然怒视冷元初一眼,甩开她的手走得离寺门更近一些,高声问向那门内诵经的僧人:“世有吉答尊者七次出家六次还俗,亦证阿拉汉菩提,你有何不能还俗,不能娶我!”
冷元初只觉自己仿佛站在那梵钟之内,被长公主一番言论震得头痛欲裂。一阵天旋地转,还是被佩兰拉住手才回到人间。
“宁儿,你,你怎么能爱上和尚!人家是修行人,你不能坏了释者的道场啊!”
冷元初一把握住温行宁的手要拉她离开此地,却被温行宁狠狠挣脱开。
“嫂子凭什么拦我?”
“我…”冷元初只觉体寒,拢紧斗篷领口,再看如今的温行宁唯有陌生。
“宁儿,我们有话回去说,我好久没见到你,和我回去叙叙旧好吗…”
“叙旧?”温行宁冷笑一声,“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叫你这一声嫂子,冷元初,你怎么敢狠心抛弃我哥哥,抛弃你孩子!”
冷元初万没想到再见温行宁是这般光景,一旁的赵叡刃眉一凛,由不得体面用剑背击打眼前乱挤的百姓,吓得人群退去。
他回首抱拳,“是臣处置不力,请皇后娘娘降罪。”
没等冷元初启口,温行宁先说道:“既然受了这个称呼,就请你回到我皇兄身边。”
冷元初看向赵叡,正言:“以后请不要再唤我皇后,我只是个普通民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