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起这位同龄的小姑娘,比她高比她瘦,肤色也比她黑。但儿时的她喜欢上山爬树挖笋野泳,日日野玩,阿婆说她就是个黑猴子、皮猴子,要她和冷家小姐一起弹琴。
才磕磕绊绊学会一首《渔樵问答》,她便中了瘴毒……
冷元初不再多想,她只记得这些。至于回忆里的空缺,想来冷元朔知道得更多。
等二爹一行赶来,她该与他道谢的。
不过对于冷元朝,她亦心存感激。她是孤儿,能自幼得到一国首辅无微不至的照顾,也算是她不幸命运里漏下的斑驳金光,足够温暖她孤苦伶仃的心。
阿爹还记得她喜欢兔儿枕兔儿灯呢。
冷元初垂首,轻轻扬起唇角。
如今,魏嫆和冷元朝对她,更是胜过亲父母,她很幸福。
她就要下马车寻阿娘时,被温行川拦住。
“把姜汁喝掉。”温行川面无表情说着,就要端起碗勺。
男人准备和这几日一样,一勺一勺将暖宫的食补亲自喂给不听话的妻子。
冷元初觉得现在她的身体已经回暖,没必要再用这难喝的生姜汁,摆手道,“不
喝,我来了月事,身子早就好了。”
温行川听过她的话,举着玉勺的手指悬在半空。少顷放下碗勺,径直掀开她的衣摆,用手掌覆住她的下腹。
是暖的,和他的心里一样。
冷元初一动没动,对于温行川这种不打招呼就动手动脚的举止,她早就习惯了。
男人的手掌纵长宽厚,只消一只手就能盖住她全部的腰腹。
冷元初低着头望向温行川,忽然想起怀熙安时,肚子一天天变大,她日渐懒散,喜欢坐在摇椅上欣赏门前的绣球花。
时有窝在摇椅,半阖双眸欢迎披星戴月的温行川回到抱山堂。
无论晨昏,只要他迈进门槛,都会半跪在她面前,小心扶住她的肚子,侧耳贴过来,听熙安的胎动。
冷元初想到这里,心尖不由得一颤。
这几天她被他拥在怀里入眠,只不过前日,她被他的梦话吵醒。
第一次听见古板的他说起絮絮叨叨的梦话,实在是太过稀奇,让她没忍住,踩着他的脚背靠得更近,试图听清他在说什么。
原来他会在梦里胡言:“是女儿好,可以与熙安有个伴。”
现在的冷元初看着温行川强压的嘴角,实在忍不住与他说道,“我没怀孕,你在紧张什么?”
“朕不紧张。”温行川坐直后轻吻下她的额头,看着她离开马车去魏嫆那里接过儿女,心口如云卷云舒,澄清舒畅。
只是到了绍兴府,妻子难免会见到冷元知,他必须,一刻都不能与她分离。
*
待到冷元朔的车队赶来,冷元初意外见到了王晔。
王晔过了年就要弱冠,此刻还是少年的打扮,鲜衣怒马,神采飞扬。
不知少年的体力要有多旺,见到冷元初,只穿着单薄的青赤飞鱼服便大步奔来。
冷元初握住他的手好好打量,少年的容貌更加削峭,眉眼却依旧清澈。
她知道,若不是他舍命将她推进柴垛里,她又怎能活着与他相见?
冷元初轻道:“谢谢你。”
王晔将额带撩到背后,点头又摇头,“我听二爷说,姐姐这些年在什么巴尔卡生活不错,我还担忧过姐姐在西洋能不能吃得惯……”
少年移下眼眸,看向冷元初的腰,忽然觉得说错了话。
腰也太细了些。
冷元初知道弟弟好心,顺着他目光看下来,笑着宽慰,“西洋妇人都要穿束腰勒着,不是你想的那样。”
王晔点点头,看向冷元初眼角多出的小痣,刚想要抬手碰碰,忽然注意起姐姐身后的那个面如坤玉的皇帝表兄。
少年晴朗的笑容逐渐消失,换了一副好脸色睨了眼温行川。
他的父亲曾被温裕杀害,纵使与皇族沾亲带故,他本人还是选择投靠冷家,一直为冷元朝做事。
这些年,他在寻找郄贤妖道,先帝留下那最后的一方悬剑。
听闻郄贤修的邪术足以控人心髓,过去半载江宁府附近发生好几次人畜抽搐吐沫而亡的事件,寻他甚需谨慎。
他这些年一直混在冷家的镖行里,云游四海寻他。
这次来是要向首辅禀报,在江宁发现了他留下的踪迹。
但正想说的时候首辅已经告假回绍兴,他知道冷元初回来后,当即决定跟着冷二爷一同来绍兴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