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天不遂人愿,孤成了温裕训诫兄长的一杆衡器,兄长向东,孤不得不向西。温裕忧恐我与珣哥兄弟相合乱他朝纲,在其中挑拨离间,便也是他与孤说珣哥对你一直存了心思,致使孤与兄长十年不合,而今想来甚悔。”
温琅想起林家出事时兄长完全抛去身为太子最为帝王忌惮的越权僭上,率全体朝臣为林尚与郑英请命。
若非如此,他不至于被温裕,被亲生父亲给……
“婉淑,孤想与你嬉笑怒骂皆好,良缘怨偶也罢,你我把这一生度过去,把孩子们的心结解开,我们不把这一世的遗憾带到下一世。”
林婉淑倚靠粉墙,双手捂脸呜咽啜泣。
温琅起身走近,小心翼翼握住林婉淑的肩膀,再一点点把她抱在怀里。
“为何一开始不肯告诉我你的计划,不肯告诉我你还活着。”林婉淑的手扶着温琅的肩膀,哭着喊道,“这也不怨你,我从一开始便不肯信你,不肯相信任何人……”
温琅知道妻子谈及纳妾之事,心下一沉。
“孤对不起宁儿,对不起你,其实,也对不起李希燕。”
林婉淑泪光半潋,只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希望她往后能与心上人把那孩子拉扯大。”
温琅沉默片刻说道:“那个男人北征之时战亡了。”
林婉淑一怔,“她不知情?”
温琅点头。
林婉淑怔怔然半晌,含泪叹息:“与她说吧。至少,不至于为一个男人枯等一生,浪费大好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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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严寺外,温行宁提着食盒悄悄走进半敞的寺门。
那个招财的铜狮子前,立着手执长帚的弘智法师,素白的僧衣外垂着一条褐色的围巾,头上虽戴了一个棉帽,但露在外的耳廓被这刀子一样的寒风吹得透红。
庭院里枯落在地上的枇杷叶师父扫净,堆在草坪时惊醒几只睡着的小猫,抻了下懒腰,跳到铜狮子的爪子上,向着师父喵喵叫。
法师从衣兜里掏出几块风干的腊肉摆过去,小猫迅速凑到一堆大快朵颐,毛茸茸的头互相撞着,谁都不让谁。
温行宁双手握紧食盒的把手走上前,这才看清师父喂的是肉。
“出家人不应该不沾荤腥吗?”年轻的长公主不解。
“殿下。”弘智法师双手合十行礼,“猫乃肉食者,依靠肉食为生乃其天性,贫僧不得不备些肉食喂之。”
温行宁不信,打开食盒夹起一条裹着稞粉炸熟的豆角段,可那些小猫闻了闻便偏开头,有一只甚至跳上僧人的胳膊,舔着指尖遗留的肉味。
弘智法师将小猫放回原处,再与后赶来的赵叡行礼,没招待长公主与年轻的权臣入他的寮房,只站在此地最后一次向长公主布道:
“佛说众生平等,猫乃有情众生,其生存需肉食滋养。我不沾荤腥,是为持戒修心,而喂猫食肉,是慈悲护生,二者皆为修行。”
“茫茫冬日幼猫难活,予它一口肉食助它熬过最严寒的岁月。贫僧初见长公主时,您只有八岁,与贫僧讲父母寡情家奴厉色,被囚在王府两个月无衣无食。但不知长公主记否,那时您曾赠予贫僧一盏莲花灯,说在王府囚禁的日子里,是靠着一双巧手自渡。”
弘智法师接过温行宁手中的食盒,在这滴水成冻的庭院提起筷子挨个素菜尝过,再与她说道:
“永康九年,贫僧与净玄法师和善祥师太一同进出王府,为安国公卫国公诵经安灵的同时,开解殿下与太皇太后间的矛盾。
我记得彼时的亲王妃回府后第一次施重刑惩戒恶徒,此后亦在竭尽全力弥补您。长公主,您并非没有父母兄长关爱,只是生在帝王之家有太多的遗憾和身不由己的选择。当年亲王妃之遭遇路人闻之落泪,皆谈皇权无情。殿下心里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承认。”
温行宁鼻尖一酸,软眉骤紧道:“可是你不一样,你从我们相识起,对我便好。是你说女子应是温顺和颐,我便做了,你说我要及笄之后再表达感情,我亦做了,但你不肯应我,你是骗子,算什么出家人?”
她咬着唇不想再哭,弘智法师看了眼她身旁年轻有权的大理寺卿,再直言相告:
“贫僧见长公主,如见猫儿狗儿,只是用适合您的方式劝慰您走出心里的困境。贫僧从未对殿下动过俗心,既已献身佛法,自当一心向佛,参禅悟道,不负如来不负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