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敢去触碰,只能生生挺着。他将额头埋进臂弯,清晰地感受到那疼痛在肆虐,甚至生出一股无端的留恋。
那是她留下的痕迹……
剧烈的反胃感涌上心头,郑淮明脊背猛地弓下去,死死地用手捂住了嘴。
唯一的念想,他不甘就这样吐掉……
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他难受到目光涣散,另一只手抵住胸口,无力地按揉着。
但身体却不愿遂他的意,胃在本能地反抗着、抽动着,想将无法消化的食物挤出去。
不要……
不行……
冷汗顺着脸侧流下来,郑淮明抵着桌面太过用力,电脑椅的滑轮往后滚去——整个人瞬间失了支撑,重重地摔向地板。
疼。
砸在冷硬的地面上,五脏六腑仿佛刹那移位,昏天黑地,失去了呼吸的力气。
这一刻,他疼得恨不得死去。
剩着一点蜂蜜的塑料盒也被打翻在地,粘稠的桂花蜜流淌出来。
时间已经成为了虚无,或许是几分钟,又或许是几个小时……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平静,那高大的身体渐渐蜷缩起来,只余下忽深忽浅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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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方宜的照片,是在一个晴朗的初夏午后。
郑淮明照例转发院里的宣传图到朋友圈,下拉更新时,里奥出去旅游的九宫格分享出现在眼前。
粗略扫过,是些大同小异的城市景色。
然而,最末一张多人自拍,莫名地抓住了他的视线。
郑淮明点开、放大,视线定格时,呼吸声陡然加重——
里奥拿着手机,从一个高俯视镜头随性地往后拍,将八九个皮肤头发颜色各异的人勉强框进了合照。
有一张很小很小的脸,挤在画面角落。
即使加了滤镜有些模糊,甚至由于在边角无关变形,郑淮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的模样。
方宜笑着,对着镜头比着一个剪刀手。
她用一个玫红色的卡通发卡别住了齐刘海,手腕上戴着一条细带手表。
郑淮明伫立在急诊楼嘈杂的人流中,任何喧闹都变成寂静、嗡嗡作响。
那小小一角,他盯着看了很久,直勾勾的目光如同一只饥饿的野兽,贪恋地无数遍描摹她的眉眼……
他立即存下,手抖地保存了三遍,再将另外八张图仔细放大,甚至呆呆地站在原地,将里奥的朋友圈一篇篇翻阅到了半年前。
都再也没有她的哪怕一根发丝了……
郑淮明回到办公室,失魂落魄地盯着手机里的照片。
他点了一个赞,怕她看见,又怕她错过,失神很久,才想起她早已将自己拉黑删除……
方宜平时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从任何地方都看不到她的近照。
自从那天以后,郑淮明每天都会无数次打开里奥的朋友圈,试图寻找蛛丝马迹。
让他无比欣喜的是,她似乎和里奥在某个创新课程中被分到了同一个小组。
这个课很丰富,做社会调研、搭纸桥、布置展板……
热爱分享的里奥每隔几天都会发,而这些九宫格的图片里,竟偶尔能捕捉到她的影子。
正脸或合影是很少的,郑淮明也不奢求,只要是她一个模糊的侧面,甚至是贴展板时不小心入镜的一截手腕,都会反反复复地看。
杂乱的桌子上,他发现了她的水杯,上面贴着她曾经最喜欢的卡通人物小黑猫……
她合照里穿过的外套搭在椅背上,那椅子上的浅蓝书包也是她的了,挂有一个毛团形状的大眼睛娃娃,和一瓶荔枝味的汽水……
他找到这个品牌,从海外网购了一箱,吃不下饭时一瓶、一瓶地打开喝。
郑淮明知道自己是疯了,没日没夜地研究这些照片,仿佛、又或者说的的确确就是屏幕外阴暗的窥探者。
后来,已经发展到无法入睡,一合眼就是那些相片在脑海中盘旋。
在无数个如漩涡般的浅梦中,他仍在寻找着蛛丝马迹,想多看到一角她的现状。
当又一次为分辨出她在画面中掠过的马尾辫而欣喜若狂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是非常卑鄙、无耻的……
他在用自己的私念玷污她阳光里的生活。
郑淮明强迫自己屏蔽掉里奥的朋友圈,妄图高强度的工作将自己麻痹,替同事值班,一遍一遍熬在操作间练习,主动申请去急诊帮忙、出车……
夜里回到宿舍时都已是凌晨,倒在床铺上,往往身心俱疲到无法动弹。
而每到这时,那手机朋友圈的图案,都犹如地狱里的恶魔之手,朝他伸过来,紧紧地扼住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