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乘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嗯。”
齐云霄盯着那人近在咫尺的美丽面容,停顿片刻,又挨着他的耳尖道:“风月道也要重建。建得比之前更大,更好。”
祝乘春点头的幅度更大了:“自然,自然。”
齐云霄若无其事松开手:“这便好。”
他朝巷子外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的水响,知道祝乘春跟上来了,继续放心往前走。
只在路上闲聊般一提:“重建了宗门,便不用再捡人回去了罢?”
身后人没应声。齐云霄抿了抿唇,想起这一路来经历的人与事,风月道在几片大陆的分舵掌权者,大多是祝乘春亲自捡回去的。
剑修暗暗攥拳:“以后,我帮你澄清风月道莫须有的污名,教天下人慕名而来,不用你去。”
“云霄儿。”
尚着湿气的热搔过耳畔,他听见那人含笑的促狭之音,分明是很轻的一句问话,却宛如雷电透体,从耳尖劈到天灵盖,劈得诸身一麻:“你该不会是吃味了吧?”
剑修就像一尊木雕泥塑般,乍然愣在了原地。过了很久,他木着张脸,衣袖下的双拳悄悄松开:“我没有。”
“真没有?”
祝乘春绕到他身前,笑吟吟的:“有也没关系。本君以后不捡了就是。我家云霄儿开心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一颗心像泡进了蜜糖罐子,轻飘飘地浮起来了。
他还想辩驳什么,目及那人上扬唇角,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回去的时间定于夜间。青霞珠碧光闪烁,二人出现在了霞光岭。
霞光岭是前宗主沈听澜的居所,也是二人上一回潜入青霞宗时的落脚点。
与上次不同,原先守卫在这里的青霞宗弟子撤了个干净,院落无人居住,里面漆黑一片,四周静悄悄。
神念扫过,这间院落确如二人上次来时一般空空如也。
但玄冥子不可能让人无端守间空屋子,哪怕这里的东西已经撤走,也该留下什么痕迹。
齐云霄在前,祝乘春在后,绕着院落地毯式搜索了一遍。
除了院中一颗干枯的死树,什么也没发现。
二人迈入小楼。齐云霄在这里长大,阁楼内的变化逃不过他的眼睛。
于修士而言,白天黑夜视物,都能纤毫毕现。他静立大厅中,目光无形地扫过地面与墙壁。忽然间,他眼神凝住,落在侧室一张毫不起眼的蒲团上。
印象里的右侧居室才是练功打坐的地方。他快步走去,仔细观察,蒲团颜色发白,已经有些年头了。这确是原本在左侧居室的蒲团。
他移开蒲团,什么也没变化。指尖凝聚一丝剑气试探着地面砖石,通过声音判断,二人脚下似乎有个巨大的空室。
拔出渡春生,运转疑念剑法,墨汁似的剑光落在足下地面,普通砖石顷刻被腐蚀出一个大洞,无声无息地露出一条黝黑的甬道。
有风从甬道中来,混着股奇怪的臭味。
祝乘春语气微讶:“云霄儿的‘黑水’,比东煌城的黑雾还要厉害三分。”
齐云霄右手执剑,左手与祝乘春交握,如两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入甬道之中。
潮湿,阴冷。
这是他下到甬道之后的第一感受。
脚踩在地上黏黏的,像踩在陈年的污垢上。越往里走,风中刺鼻的腥臭味越发浓厚。
仿佛发臭的老鼠,干瘪的霉菌,混合了积年的雨水发酵后的味道。
真气护体隔开气味,继续探行。
甬道内没有设机关阵法,倒在人意料之外。
识海之中传来祝乘春的传音:「你以前知道沈宗主的居所底下有暗道吗?」
「不知。」
「那便怪了。这洞壁被开凿得光滑,又生了厚厚的青苔,旧痕少说也有几十年了。」
齐云霄走在前面,甬道里空旷寂静,他却心绪难平。
从东煌城他便有个疑问。火烧齐家与玄冥子脱不了干系,可为何他是被师父抱回来的?
且师父从未和他说过以前的事情。
祝乘春也曾言,他的记忆或被下过禁制。
他在青霞宗待了二十年,竟然从不知晓,师父的居所下面藏了条这么深的甬道。
夹杂在洞穴腥风中,一种细微的声音穿透了此间寂静。
不是一声,是许多声。这些呻吟断断续续,时而高亢凄厉,时而虚弱断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
两人眼神俱是一沉,脚步加快。
在甬道尽头是一座巨大的石窟。眼前之景,让二人呼吸一窒,愤怒填满了齐云霄的胸腔。
石窟宽阔如殿堂,被无数交错闪烁的暗绿阵法光芒分割成数片。而在那些光芒之中,束缚着数十名身着青霞中弟子服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