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如意吸着鼻子,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为原主剖白一二:“婶婶,我嘴笨,可我也知道你们嫌我厌我,可我…我也只比芸娘大一岁啊。还有退婚的事,芸娘因我受累,我自然愧疚,之前婶婶为此骂我,我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言语如刀,我总会难过……”
“现下阿爷病了,我自个不打紧,可阿爷不能没人管。”姚如意头越埋越低,“如今操持这般引车卖浆的贱业想必又丢了你们的脸,可我也是没法子,家里没本钱还欠着债,便只能做这些……”
伍氏一愣。她倒是没这样想过,毕竟大宋商业繁盛,早已取消了商户籍,如今不论是否从商都是良籍,一样也能科考,她也是商贾之女,何来伤脸面?何况姚季也只是个微末小吏而已。这姚如意真是……难道真是自己脾气太差?才把好好的人折腾成这样的?她竟有那么大能耐?
不,与她有何干系?还不是退婚这事儿闹的!伍氏不过一瞬便将自责的心思晃出了脑袋。
而就在伍氏愣神时,姚如意从原身想到自己、又想到外婆,悲从中来,竟抽噎得越来越大声。
伍氏立刻从恍惚变作慌乱,再叫她这样哭下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赶忙将姚如意一把拉进院门,嘱咐女儿:“芸娘快关门!你也别嚎了,至于吗?”
姚如意也在竭力忍耐,摇头噎气不应声。
伍氏彻底没辙,心里那些疑惑和不安也散去了——这窝囊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
“你阿爷还没起来?”伍氏瞟了眼屋里。
姚如意用手背擦泪,点点头。
伍氏松了口气,便将手上的竹篮子撂下,硬声道:“好了,这些鸡子儿给叔父补身子,还有一封林家捎来的信也在此。”顿了顿,没忍住又瞪她一眼,“我闲得慌?专程一大早来训你?不过是顺路来送信罢了!”说着将信往她怀里一塞,扯上姚芸娘便走了。
芸娘扭头看她,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便跟着伍氏走了。
姚如意听着她们脚步声越走越远,也松了口气,垂头靠在门边,静静地平复一会儿心情。她本来挺难过的,直到手不慎碰到身上装得满满的布囊,将里头的钱撞得哗啦啦响。
她瞬间又精神了!
先把门口的小摊儿收进来,关上门,她就蹲下来数钱,数完别说哭了,她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眉开眼笑了。
今儿的茶叶蛋、泡面都还没卖完,但只刚那会儿,她便卖了三十五份泡面、一百来个蛋,一共挣了八百余文,这和前一日比简直发大财了!
只是她那三张桌椅根本坐不下,好多人都端碗站着、蹲着吃,当然也有见人多走了的。
门前狭小,还得尽早铺子开起来才行。
她抱着钱袋子,下定了决心——今儿得空便将那两间杂物房收拾收拾,晚间便去寻程娘子打听打听木匠的事儿,早做打算。
之前同程娘子往小货行街采买时,她便瞧出程家嫂嫂对附近哪家铺子货真价实、价钱公道都门儿清。想来独个儿撑门立户又拉扯孩儿的妇人,少不得要这般精打细算,才能把日子俭省着过下去。
正想着,忽就听姚爷爷屋里响起了窸窣声,她赶紧绞了帕子,把脸上的泪痕全抹干净。扬起笑脸,抱着钱袋,蹦蹦跳跳地过去敲姚爷爷房门:
“阿爷起来了?我能进来吗?您猜我今儿挣了多钱?说了得吓您一跟头!哦对了!还有您的信——”
第12章 去林家 估计和她一样,都是书中的小小……
晨钟悠悠散去,紧接着,国子监里朗朗的读书声便在巷子中传了开来。姚家离得近,学子们上的什么课业,听得一清二楚。
姚启钊喝了药,夜里总睡得酣沉,并不知一大早伍氏来过。此刻已盥洗清爽,正坐在前廊藤席上看信。看着看着,又忍不住侧耳听墙外的书声,蹙眉道:“你听听,你听听!读得气若游丝、七零八落的!国子监的这些学子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和尚念经都比他们读得用心些。”
姚如意在井台边汲水洗碗,听得直想笑。这和后世的老师总爱说:“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很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她洗完一大盆碗,倒扣在竹箩沥水,便回灶房煮了两碗素面。面上添了几根青菜,滴了几滴香油,再浇一勺酸芥菜卤,清淡但也好吃。
姚启钊把书信搁在一旁,他吃饭不挑嘴,捧起面碗,又吃得呼噜作响。
“阿爷,昨日答应您的,等我挣了钱,就给您割肉吃。”姚如意豪气地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挎包,加上昨日挣的几十文,刨去成本,她这两天快挣了半贯钱了。买一斤五花肉不过三十几文,使得起。
姚启钊眯着眼,瞧姚如意那昂着小下巴洋洋得意的样儿,心里莫名也跟着高兴,但却还是用拐杖点点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挣了五百贯呢,往后瞧瞧,你这尾巴是不是都要翘天上去了?财不露白,赶快戒骄戒躁!”
“在您面前怕什么?高兴就高兴嘛!”姚如意抓着肩上的粗布囊带子,满足地笑成了两弯月牙眼。外婆常说,男人会骗人,钱不会。她挣了钱,能在这书中世界安身立命,怎么不能高兴呢?
“成成成。”又继续低头读信,一脸专注。
姚如意冲姚爷爷的背影噘了噘嘴,就愿意高兴,随时随地高兴!
她哼着小曲儿,进屋点了今日买肉买菜的伙食钱,剩下的便都藏进自己房间床板的夹缝里。她自己也馋肉了,今儿就来炸个香喷喷的脆皮五花肉!
前世生病之前,她最快活的日子,就是等到中学下午放学。学校里没人了,外婆就领着她把卷帘门拉下一半来,再把家里那老式圆灯泡拉绳一拉,老灯晕黄的光便浸满了铺子,再没人打扰。
她再搬一张板凳进厨房,帮外婆洗菜洗米。
客厅里,别人家淘换下来送给她们的旧电视机沙沙地放着播十分钟能切广告三十分钟的无聊养生节目。
外婆会边给她炸香喷喷的五花肉,边讲一些胡编乱造的鬼故事。
给她吓得,又想吃又害怕,最后只能窝窝囊囊地边哭边吃。
外婆就会指着她哈哈大笑。
姚如意把钱缠在腰带里侧,再出来时,姚爷爷已把信看完了,直冲她招手:“如意你来,信上写了,闻安约莫冬至时分便能到京了。既如此,你今儿还是尽早去林家瞧瞧,若有哪里朽坏,咱们也好提前替他打点。”
对啊,还有这事儿呢,她都给忙忘了!姚如意忙尴尬地答应了一声,“您钥匙给我吧,我这便去瞧,等回来我再去割肉,我把门锁了,您自个在家看会书,可别乱跑啊。”
她不在乎这个素未谋面的邻居回不回来,之前因姚爷爷时常提起,她便也仔细回想过几次,她应该没记错,书里并没出现过“林闻安”这个的名字。
估计和她一样,都是书中的小小路人甲。
可姚爷爷格外看重,她就当是让老人安心。
“我都多大年纪了,还用得着你嘱咐?”姚启钊不服气,把厚厚的书信踹进怀里,嘟囔着,立起拐杖,费劲地站起身,回屋给她拿钥匙去了。
幸好他今日精神头好,没忘了钥匙放在哪儿,虽然也找了半天才又巍颤颤地拿着一大把钥匙出来,还拿了叠纸笔出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