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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子监开小卖部 第23节(2 / 2)

屋子里很暖和,昨日回来时,家里的火道竟已通过了,甚至柴棚里还备着几十个煤饼。连与姚家相通的那个小跨院,也有除过草、修过瓦的痕迹,连一串红都被人搬到淋不到雪的屋檐下。

昨日,送走那些一波一波来打探消息的人,他与丛伯及其他杂役小厮回到家里,一眼就发现家里到处都有被人照看、收拾的痕迹。

连丛伯都一路感叹:“姚博士家人口单薄,日子清苦,自家尚难周全,却把咱们屋子拾掇得这般齐整,连窗纸都换了新的,回头定要寻个好机会,好好谢过才是。”

林闻安却知道,不一定是先生的吩咐。先生近来身子弱,神智时好时坏。昨日在姚家,人一多,院子里乱哄哄的,他眼见着先生从清醒渐渐变得茫然。先生虽还认得他,却糊涂了,在人堆里拉住他袖子,轻声说:

“明止啊,你娘病着要吃药,你爹当值忙,丛伯又当爹又当娘拉扯你妹妹,没人顾得上你。你不必客气,只管来先生家吃住,由先生来照管你一日三餐,保不会叫你饿肚子进学。”

林闻安当时一怔,因这番话,他仿佛光阴霎时便倒流回了十几年前,他还是半大孩子,尚在姚家读书之时。

依着先生如今这境况与身子,想来如先生昨日所言,辛辛苦苦帮忙照看林家宅子的,并非先生,而是如意才对。

收拾停当,丛伯在梦里追打了一夜的车夫,竟还没醒,厢房里还传来高低起伏的鼾声,想着丛伯年纪大了,又陪他舟车劳顿,还是多歇歇吧,便也没有将人叫醒,只叫另外两个随船回来的小厮一会儿吃了朝食,再慢慢收拾屋子和行李。

小厮们刚答应下,去灶房里生火造饭,就听见角门处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他走过去,拉开门轴,便见着少女那张白皙的鹅蛋脸。

门刚打开一半,姚如意便冲他低声说了句:“二叔早,阿爷说叫你与丛伯来家吃朝食呢。”

不等他答,她便赶忙扭身跑走了。

望着她提了裙子脚下飞快的背影,林闻安歪了歪头。

她不知为何,先前还不知他是谁时,从窗口探出头来时还言笑晏晏的,但随后一得知他是旧识,便立即远了他,人更是生疏了许多。

林闻安正好也还有事要与先生说,便随之从那扇熟悉的小角门进了姚家。姚家屋后这条窄窄的小道他从前不知走过多少回,但今儿再踏进来,却觉着有些生疏与陌生了。

以前姚家这条过道里只搭了个柴棚,如今除了堆满了煤饼和煤渣、黄泥的柴棚,柴棚旁边又加盖了个防雪防雨的小棚子,棚子里一字排开,放了一大四小共五只…狗…狗窝?

认真一看,应该是拿粗布絮了厚厚的棉花,做成圆拱形,三面都包裹着,唯有正面掏出了一个圆洞,里面似乎还铺了碎布头缝起来的小毯子,瞧着还挺暖和的。

这与寻常狗窝长得大不一样,一开始林闻安没瞧出这是什么,直到他的脚刚踏入姚家,最大的狗窝里“刷”地探出只带疤的大黄狗。

“呜——”那只狗低声咆哮着对他露出了白森森的獠牙。

随后好似收到了什么信儿似的,大狗后头那四个小窝洞里也跟着一只只钻出了毛色各异的圆脑袋,齐齐冲他示威般汪汪叫。

林闻安默默站住了脚。

甚至还有一只白毛小狗,为狗十分勇猛,滚球儿似地窜出来,细声细气又很有气势地嗷呜着,拿小犬牙撕咬着他裤管。

他俯身,一把便捏住那团子的后颈皮,就这般提起来一瞧,这白绒团子登时泄了威风,四爪蜷起,夹着尾巴,呜呜地叫着,黑葡萄般湿漉漉的眼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林闻安心想,这狗外强中干啊。

而且,他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腿这么短身子又这么肥的狗。

把狗放下,他又十分疑惑地盯着最后那只最小的黄毛……猫?那是猫吧?但它怎么也在犬吠啊?

似乎是听见了狗叫,刚刚逃走的姚如意又匆匆赶回来,她腰上围了围裙,手里还提着一把锃亮的菜刀,从墙角处伸出脑袋呵斥道:“不要叫了!二叔是客人,你们这样很无礼!”

几只被要求遵从礼节的猫狗,声音竟真的随之低下来,喵呜汪呜地,将毛茸茸的脑袋往窝里缩,将那些棉布狗窝都拱得东摇西晃。

林闻安得以通行。

路过时,他没忍住,还是扭头再看了眼,最大的那只狗窝,是藏青色的布絮了厚实棉花缝的,上头还绣着些茱萸纹,怎么看怎么有些眼熟,他怎么觉着这做狗窝的布料,以前在先生身上穿过……

转过墙角,姚家老旧的小院子再次映入眼前。

昨日他也草草打量了一番,但很快便被人挤得头昏脑涨,今日便不同了,雪停云散,院中的积雪已经被扫在两边,露出青石板。炊烟冉冉升起,融化了烟囱屋瓦周围堆积的雪,各色食物的香气正弥漫出来。

环视一圈后,他便见到先生站在廊下,有时正大开大合地抡着手臂,有时又扎起马步左右摇摆,有时又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扭腰摆臀……那动作将林闻安生生钉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姚启钊扭头见到林闻安,对他招手:“明止,来,你先坐。”

林他便依言在廊子暖炉边便坐下了,看先生打罢整套……姑且称作拳法罢。看着那身影又扭腾了有半柱香光景,他才回屋拭汗更衣。

姚如意也端来了煨得稠糯的米粥、酥黄的炸捻头、卤鸡子儿、醋泡花生与腌菜心。

“二叔请用。”她舀了碗热粥递来。

林闻安抬手接过:“多谢。”

“二叔不必客气。”她下意识说着,习惯性的还抬眸想对他一笑,但又硬生生刹住了,最后便露出了个笑得半截又僵住的奇怪表情。

林闻安:“……”

吃过饭后,丛伯正好将还完好的生药材送了过来,丛伯虽名义上是仆人,但在林家已经几十年,与他便如亲人一般。丛伯人生性爱唠叨爱操心,送药过来前又把那车夫骂了一顿,之后才一样样与姚如意与姚启钊说每一味药有什么功效,该如何滋补。

他可惜得心都抽抽:“这些都是二郎托人四处搜罗来的,原来我记着先生好酒,平日里最爱小酌一杯,便还特意用鹿茸黄芪与人参泡了一缸子的好酒,正要带来与先生补身子的。都已经千辛万苦、千里迢迢带到汴京了,叫那该死的杀才砸在雪地里,真是气煞我也!”

睡了一觉,丛伯非但没有消气,还越想越气,骂道,“别叫我再遇上,我定要把他那俩不安分的招子都掏出来!”

姚启钊听了惋惜不已:“是啊,可惜了好酒啊!”

丛伯立刻摆摆手,十分豪气地道:“不妨事,回头我再去沽两坛子好酒来,与先生多泡几缸子吃!”

姚启钊一喜,刚要答应,就被姚如意瞪了一眼。

他悻悻地摆摆手,违背良心道:“不吃酒了,早不吃了,这酒…酒不中吃,我早不爱吃了。”

姚如意这才满意地低头继续帮丛伯收拾药材。

林闻安在旁留意到了,有些讶异。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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