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维明心头一紧,赶紧收敛了笑容,从程书钧身上溜下来,正想开口安慰,却见孟博远猛地仰起脸,爆发出一阵狂笑,吓得正要张嘴安慰的他猛的一哆嗦。
他还以为孟博远疯了,谁知孟博远指着那榜单中间靠下的位置,手指抖得厉害,狂拍林维明的肩头:“林大!林大你看!三百八十九!我中了!哈哈!我竟然考中了!”
林维明顺着那颤抖的手指望去,邹博士的字迹潦草,他先前只找到自己便没往上细看。此刻“孟博远”三个字赫然在三百八十九位上,刺得他眼睛生疼,他这才心里难受了,没想到日常考庚等的孟博远居然名次远在他上面!怎么回事!他究竟是哪里答错了!
虽然三百多名与五百多名都一样,一样只是“同进士”,一样要参加吏部考试,过了才能当官,但是……但是林维明心里就是不得劲啊!
平时他没有这么差的!怎么会这样呢?他平时还经常考进国子监的乙丙两榜的,孟博远反而时常交白卷…交白卷……对啊,他平时是看不惯朱大饼,时常交白卷,才会考了庚等。
他是压根没答!
他究竟会不会,又没人知道!
“好你个孟四,你个骗子……”林维明指着孟博远,眼圈委屈地瞬间红了,声音带了哭腔,“你骗得我好苦啊。”
孟博远挠着头,嘿嘿傻笑:“我…我真不知道……”话没说完,又被巨大的喜悦淹没,得意忘形,“哎呀,没想到我这么厉害!”
“去你的!”
林维明想到自己考的名次,顿时气哭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成绩还好,有时读得辛苦了或是偷懒了也会在心里偷偷安慰自己,没事没事,还有孟博远呢。
没想到!自己才是三个人中的垫底!
正难受委屈呢,旁边也传来嚎啕大哭,比他动静还大。扭头一看,是他二弟林维成,正对着榜单抹泪——他直接落榜了。
更惨了。
他弟弟连耿灏那人傻钱多的公子哥都没考过!林维明心里那点为自己委屈的劲儿,瞬间被弟弟落榜的悲伤冲垮,一把搂住林维成。
哥俩哭作一团。
这下,程书钧和孟博远两人都不好意思高兴了,纷纷围上前来劝慰。程书钧还拍着林维成的背说,若是林维成需要,回头他便将他备考的笔记书籍等等全都送给他,三年后,他一定会考中的。
有关春闱的消息与喧闹一直持续了好几日都没消停,姚如意的知行斋,借着这股东风,彻底扬了名。
国子监学子手里写过翻烂的三五,都被炒成了天价。孟员外的雕版坊也是灯火彻夜不熄,伙计轮班赶工,日以继夜地刻书,实在供不应求。但是,很快街面上的书局铺子里,还是冒出了不少粗制滥造的盗版“三五”。
孟员外气得去请了讼师,连着告了三十几家铺子。
姚如意却知盗版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后世版权律法比此时更严明,都无法完全禁止盗版,何况如今呢?
但她还算胸有成竹,因为三五的价值其实是编书者、出题者对科考的敏锐与眼光,是系统的学习方法。每年推陈出新、直切要害的“真题、模拟题”非常重要。而且,她有外面没有的、得天独厚的优势。
她有林闻安和国子监的博士们!
姚如意也已经和孟员外合计过了。
题的质量才是“三五”成功的关键,国子监博士,尤其是被关进贡院里出过题的博士,都应该请来为下一本三五审题。
林闻安则是核心“大数据”,他的头脑实在……实在太好用了!
之前编这一版三五时,他便精确计算出了历年每场考题、考点的出现频率、占比,分析了其中有何变化,还评估了不同年份、不同题目的难度,甚至还研究出了这些年不同博士被选派为考官后的思路、偏好、特点。
他一人便能确保三五书中知识的准确性和前沿性。而且……科考的“真题”,甚至是殿试的真题,外头的书局可不易得到。
新酒年年酿,旧瓶便不值钱了。
当然,告还是要告的。赢了官司,多少能得些银钱,至于那些私下传抄的,那就没法子了。只能由着去了。
三五之前因押题已经火爆过一次了,但这回却是彻底“出圈”了。
因这次春闱一共录取了六百余人,辟雍书院考中者才一百人出头,国子监却有将近两百人中了!虽说大半都排在乙榜末尾,堪堪吊着那金榜的尾巴,可中了便是中了,不论是第二百名,还是如耿灏般的第六百名,那都是实打实的“同进士”。
这更加说明了一件事,这些人原本是天资平平的,可就因科考前押中了题、有了更好的读书法子,一举便考中了。
这对普通人而言,是多大的激励?
尤其丁字号学斋几乎半数考中,还有耿灏与孟四两个常年在庚等打转的活宝,一跃成了龙,更是活脱脱的大招牌。
邹博士也已经扬眉吐气了,他是个多好的典型和政绩啊!不仅冯祭酒特意为此上书朝廷请求褒奖他,他如何尽心尽力教授学子们的故事也被传颂了出去。
一时间,打听他明年会任哪个学斋博士的人络绎不绝,提着礼盒、想塞子弟到他门下的,也不知凡几。
甚至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寻上门来,更有拐着弯儿把好处塞到他妻子手里的。吓得邹博士连夜把妻小送回老家,自家也闭紧了门户,谢绝一切访客。
耿相因耿灏奇迹般考上了,隔日便亲自来了知行斋一趟,大张旗鼓,不仅送了个牌匾给姚如意,还眉目特别慈祥地对她说:“小娘子这书斋,于士林大有裨益。老夫想着,捐些银钱,加盖一层,也好多容些学子在此读书进学。日后也算一桩功德。”
听得姚如意都十分佩服,那情态,好似他从来也没有一个叫邓峰的继子,也好似从来都没有续过弦似的。
果然当官的,脸皮就是要厚啊。
但有人来送钱,姚如意自然应下。
虽然还没动工,她却已经想到了后世的做法,到时她便请人立了块功德碑,将耿相捐银的事由、数目,工工整整刻在上头,就搁在天井角落里立着。在原有的屋子上头新盖的那二层小楼,便唤作“文华堂”。因耿相字文华,正好,有人问便有了光明磊落的出处。
待修葺停当,她还想把那账目明细贴出来,省得有人嚼舌根。这样便既得了好处,又不会惹一身骚。
春闱放榜出来,夹巷里的人家几乎都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今儿这家做东,明儿那家做东,把姚如意吃得脸都圆润了一圈,姚爷爷更是吃得两层下巴了。
实在不能再这么吃下去了,姚如意赶忙推了孟员外家的席面,他太高兴了,得知儿子考中后,当街便兴奋过头栽倒了。
差点没摔进沟渠里。
看他那样子,是打算摆流水席的。
还有耿家那头相请,姚如意也没去,刻书的事情就够她忙了!她还要和周榉木商议着盖第二层小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