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贴上耳朵,屋子里的声音就倏地消失了,经历了几秒的安静的沉默之后,白若松听见易宁易员外郎的冷笑声。
“白若松,给我滚进来!”
白若松吓得一颤,感觉后背寒毛直竖,喉咙上下抖动了几下,咽下了嘴里的唾沫,这才推门而入。
屋内除了易宁之外还有一个两鬓有些许白发的女人,白若松从她的站位判断她应该比易宁官职低一些。
“那下官告退了。”那女人见到白若松后,行叉手礼迅速退下,还有眼力见地关上了屋子的大门。
门刚刚关上,易宁就垂眸冷冷看着低眉顺眼的白若松。
三个月前因容貌昳丽而闻名玉京的探花娘子,先是拒绝榜下捉婿,一路逃窜驳了言相的面子,再是进宫谢恩领职的时候当众拒绝女帝赐婚,又下了女帝面子,被女帝贬斥来刑部当七品刑部司主事。
虽然作为一个官场新人,封个七品并不算低,但是刑部司主事这个官职却是个干杂活的,又忙又没有前途。要知道,今年春闱前三甲的其他两甲都前途一片,状元娘子入了翰林院任正六品修撰,而榜眼娘子则进了尚书省任从六品左司郎员外。
“少给我在这里装温顺,白若松。”易宁拿起手边的折子丢在白若松脚底下,“看看,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这东西要是递到尚书面前,你还想不想在刑部当值了?”
那折子被扔在地上之后散落开来,露出内里的折页,白若松瞧见折子上面是自己秀气的簪花小楷。她仍旧低垂着头颅,并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当着圣人的面都敢不收敛你那牛脾气,如今怎么不说话了。”
“......除了折子上的东西,下官没什么想说的。”
易宁面无表情,嘴唇抿得平直,拢在宽袖下的手指指节都攥得有些泛白,似是在忍耐什么,半晌嗤笑一声:“这样简单的一个案子,知县看不出问题,逐级复核也看不出问题,刑部复审更是已经定了刑罚,却被你一个小小主事给看出了问题。”
不等白若松讲话,她倏地站起身来,绕过自己的书案来到白若松面前,寒凉而又带着怒意的讥讽声劈头盖脸对着白若松砸下。
“你是不是觉得,整个刑部有你聪明到能看出来证词里面的问题?是不是觉,众人皆浊你独清?是不是觉得你清正廉洁,简直是包青天转世,这污浊的刑部根本容不下你?”
白若松沉默。
易宁剧烈的喘息也渐渐平息下来,感觉一阵疲惫。
“这东西你别管了,交给其他主事,明日你休沐,回家好好想想自己的前途。”她抬脚,在白若松耗了许久心力才整理出来的折子上面重重碾压了一脚,毁去了这份证据,嘶哑的声音如松风穿堂,悠悠落在了白若松的耳边,“拿下去,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这样的东西了。”
白若松在易宁书案边放下整理好的文书,站在原地怔忪片刻,最终只是捡起地上的折子,行了一个叉手礼,一声不响地退出了屋子。
刑部司的郎中与员外郎任职的书房和其下其他干杂活的人所在的书房其实不在一处,本来身为刑部司主事,白若松也应该要在靠在郎中与员外郎这边工作的,然而他们经常要接见各种各样的人,整得社恐白若松战战兢兢,最后干脆以工作便捷为由,把自己的书房搬到了负责抄录文书的令史附近。
现下她交完文书挨完骂,还需要穿过刑部长长的回廊回自己书房。
刑部门院中栽了一棵槐树,白若松刚入刑部司的时候,从刑部司大门进来,第一眼就看见了这颗拔地而起,亭亭如盖的槐树。当时正值三月中旬,槐花正盛,飞絮飘扬似雪花,眨眼花期已过,初夏回暖,槐叶葱茂,风吹窸窣,投下一片浅淡的斑驳光影。
白若松站在原地,怔愣地将视线穿过这些流转,隐约见到刑部司外似乎站着一个身着浅绿色官服的纤长影子,头上还带着两侧延伸的展脚蹼头官帽。
只是眨了眨眼,那人影又不见了。
白若松心头疑虑乍起,也顾不上回书房了,转过方向踏出回廊就朝着刑部司大门口走去。穿过槐树树荫以后,她才看清楚那真的是一个人影,只不过这人影似乎很是焦虑,正在左右踱步,因此刚刚才会时隐时现。
再走了几步,白若松终于看清了左右踱步的人的面孔,是同她同期中榜的状元郎徐彣。在白若松看清她的同时,她也看到了白若松,紧绷的脸孔松弛下来,似乎轻轻吁了一口气,朝着白若松走来。
徐彣,字觅心,是一位三十有余的中年女人,气质沉稳而温和,但望着人的时候眼神却很锐利,因此白若松很不想和她对视,在她走过来的时候只能一路盯着她官服中露出来的一截脖颈。
“白娘子。”
徐彣打过招呼以后,拇指朝上,正正经经行了一个叉手礼,把白若松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到她们,这才扯着徐彣的袖子把她拉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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