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醒了。」她说。
「你老了。」
「是吗?几十年过去了,草儿都不在了,我也该老了。」
说完,她抱怨:「你还是当初的样子。不,你比当年容貌更盛了。」
「毕竟你为政务操劳,我却是去求仙问道。仙人总是有些养颜之术的。」我同她开玩笑。
「当神仙真好啊,深宫内苑,来去自如。」
「也没那么好。」我不禁回道。
「你这些年过得如何?仙界可是处处云宫雾阁,仙葩异草?」
「仙葩异草的确是有的。」我回道,「只是仙界并非仙界,不过是一群求仙的凡人罢了。所行的还是抢掠拼夺的那一套。」
「跟我讲讲你这些年的经历吧。」
她似乎有些累了,半合上眼。
我想了想,一时不知从何讲起,好半晌才道:
「我找了个师尊,加了门派,学习心法和招式。门派名叫吉星门,上至掌门下至弟子,人人都是倒霉鬼。
「究其原因,本门功法虽然强悍,却要消耗气运。许多惊才绝艳的弟子都死在了各种倒霉的巧合下。
「所以其他门派都称我派中人为丧门星。」
「这功法,倒是适合你。」女帝冷哼。
「所以我更需要一位新夫君了。」我唉声叹气。
「我在修仙界找的第一位道侣,是一个修仙世家子。他对我很好,温柔体贴,殷勤备至。风姿俊秀,还知情识趣。」
女帝却不吃这套,「若他真是个完人,也不至于被你宋娴因找上门。」
我狡黠一笑,「是啊,他们家族之所以兴盛,是因为他们养了一种名为噬灵的虫子。他们捉来天赋优异出身不显的修士,供虫子啃食灵根。二十个修士才能养出一条噬灵虫。
「而服用了噬灵虫,原本天资平平的修士就能变为天灵根,修为一日千里。
「我嫁过去后,人人夸我贤惠懂事。后来噬灵虫的事被捅破,这家气运便急转直下,再被我一糟蹋,新的一代竟都是凡人,连五灵根都没有。
「我那道侣也因为霉运缠身,早早被雷劈死了。」
讲完后,我又问:「你呢?身为人皇,想必处处如意罢?」
「哪里如意。处处都是烦心事才对。」
女帝揉了揉眉心。
「当了皇帝,就是孤家寡人。没有了眼睛,没有了耳朵,京城如何,一州如何,一县如何,一镇如何,全靠他人说与我听,真假难辨。
「朝堂大臣争吵全为各自利益,世家出身的兼并土地以逃田税,寒门出身的结党营私。朕所做之事合他们心意便是英明神武,不合他们心意便是昏聩庸碌!
「人人贪污,清官难做。清官不与同僚同流合污,贪污的那些便疑心他要告密。或者诬陷于他,或者设计他犯错,拿住把柄,否则便要将其除掉。
「出了事,最后被推出来任我发落的,没有一个是罪魁祸首。
「朕想知道黎民如何生活,可百姓到村正到县令到知府到朝堂再到皇宫,何其远也!一人讲话告知另一人,传至第四人便与原样相差甚远。何况四道府衙?传到我耳朵里的总是一片太平,可世道艰难,哪有那么多太平?朕就算派人去查,又如何查得了天下?
「时日久了,朕便觉得,所谓皇帝,怕是个个又聋又瞎。
「我说要兴办女学,让他们送女儿来读书。谁知等女学开办,却无人问津。
「世家女自有家学,看不上鱼龙混杂的女学学堂。
「商户女不愁吃穿又无人管束,只爱算账,觉得学经史无甚用处。
「贫家女要干活,素日还要做工补贴家里,父母亲长怎么肯少了进项,白白养着女儿,供她读书识字?
「我便说,送女儿去女学的人家,每月可拿银钱补贴。」
「这可糟了。」我叹道。
「是啊。一时之间,拐卖女子之风兴盛,不少农户的女儿被拐走,只为拿这份补贴。」
女帝摇头,「朕这才知道,人心难测,看似好的政令,也会被长歪的人心扭曲成恶政。」
「然后你怎么解决的?」
「我令王公贵女入女学,世家女若要结交这份人脉,就要进女学读书。
「商户女在女学中考核若全为甲等,可减免少许商税。
「贫家女入学者,可在女学内做工赚取银钱饭食。工钱高于当地均价。
「我还令草儿设立女学监察处,定期明察暗访。拐卖女子者轻则流放,重则斩首。如此一来,朕的女学才算有了学生。」
做人皇果然辛苦。我暗忖。
「戚家军对戚长澜忠心耿耿,舅家的戍边大军就算调回来也需数月。你手上没有兵力便想谋朝篡位,怕是艰难得紧。」
「的确不易。」女帝叹道,「我们成婚时,山河仍破碎不堪,义军多如泥沙,南方伪帝更是虎视眈眈。
「我陪戚长澜四处征战,他负责杀敌立功,我便在战场上借机施救。他们活了,便成了我的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