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肴走过几巡了?”
“一共三波,八十道菜,都走完了。”
“长公主的婢女叫什么名字?”
“采薇。”
话刚出口,陈碧珠便知失言,有些恼怒又慌张,“你、你问这个干嘛?”
“不论是望舒宫或是望雪阁,长公主都从没有到访过,你是怎会知道她婢女的名字?”陈照夜上前一步,冷冷逼问,“说,我要知道实话。”
“我就是……就是……”
又来了。又是这种眼神。明明平静得像水,可每每触及就让她忍不住开始惶恐。
“也不是什么大事,”陈碧珠声如蚊蚋,“就是长公主说她新得了一些滋补身体的药,让我放到祁太傅的醒酒汤里……”
滋补身体。醒酒汤。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李黛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陈照夜眼神转冷。
每朝每代,宫中行这种事的从来不是少数,有的妃子为了固宠,也会偷偷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企图挽留圣心。
这场宫宴的主理人是卫茉,被李黛买通下药的是她陈照夜的亲妹妹。这件事若闹到明面上,她们都难独善其身。
“糊涂东西,被人当枪使都不知道!你当祁溪是什么人?他不动你,文妃都能直接把你杖毙!”陈照夜很少这样训她,陈碧珠吓得一哆嗦,嘴巴咧开就要哭。
“去找祁府的侍从过来,最好能找到一个叫问渠的书童,快去!”
陈碧珠一刻不耽搁地往外冲,很快回来,带着哭腔道,“找不到,说是被别家的随从喊走了。”
“继续找。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及。”
陈照夜匆匆转身,再往殿内看去,祁溪的位子不知什么时候居然空了。
第38章
熏风宴(二)
最后一场歌舞结束,太后年岁已高,不胜酒力,先行回宫,宾客三三两两移步熏风殿后花园赏月。
许尚书喝醉了酒,祁溪把老头子搀扶到石凳上坐着,远远听见帝后那边有人喊了一句:“恭喜娘娘,恭喜陛下。”
原来是皇后身体不适传太医诊脉,结果发现已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皇后娘娘大喜啊!”在场宾客如水流般,缓缓地朝帝后那边移动。祁溪不愿凑热闹,把许尚书交给府邸随从后,便独自逆着人流往外退。
有许多宫女从身旁走过,衣香鬓影,脂粉味扑鼻。视线中琉璃色的宫灯与月光融合成许多片或大或小的光圈,层层交叠,令人眼花缭乱。
祁溪揉了揉眼,额角渗出一层细汗,风吹过来,非但感觉不到凉意,反激起脖颈处裸露的皮肤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他的头愈发昏沉,与此同时,五脏六腑内似有火苗被点燃,沿着四肢骨骼一路焚烧。
他站立不稳,身体摇晃。
“大人这是怎么了?”旁边有宫女注意到他的异常,扶着他坐到僻静处。
石桌上有凉透的茶水,祁溪倒了一杯,液体滚入腹中,体内的灼烧感分毫没有消退。
祁溪手掌按住冰凉石料,轻声喘息,耳畔宫女的声音像被水流荡开,“大人喝醉了酒,奴婢送您出去吧。”
熏风殿外停着几架轿辇,在昏暗光线下轮廓如出一辙。
那宫女与轿辇前等候的侍从交换了个眼色,转身离开。立即有人左右扶住祁溪的身体,将他安置在轿辇上。
帷帘垂落,外面的声响与光线皆被阻挡。
祁溪很快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有一次他陪好友去烟花地捉庶弟回家,嗅到屋内燃烧的香料时,就是这种感觉。
但远不及这次强烈。
而放眼整个大周,有胆量在他身上使这种下作手段的,只有一个人。
这一刻,祁溪对长公主李黛的厌恶攀升到了极致。若好言相劝不能让她打消念头,他不介意顺着朝中风向也往景帝那边参一本。
汗水落在手掌,滚烫似滴蜡。
祁溪闭眼靠在椅背上,竭力忍耐住身体的不适,从垂落的帷帘缝隙间,他看到逐渐远去的灯火。
糟糕!
对方既然做了,便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让他脱身。
“停下。”他厉声道。
抬辇的侍从眼神微动,满脸笑意地转身问他发生了何事。祁溪不再耽搁,快步走下,皂靴刚接触到地面便一阵天旋地转。他粗略推敲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径直朝着距离最近的园林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