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怎么了?”
他下巴抵住她的额头。陈照夜听见祁溪嗓音闷闷的从上方传来。
“是这里……你记得么?就是这片池子……”
七年前的那个暴雨夜,陈照夜眼睁睁看着贵妃在自己面前自尽,她默默擦干泪水,最后一次替娘娘抹上口脂,更换服饰,搀扶她以端庄雍容的姿势在殿上坐好,然后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青芜宫里那片碧绿清透的池水,是她上辈子看到的最后一抹色彩。
这里是她自尽殉主的地方。
陈照夜蓦地回过神来。
她能够猜到,当第二日黎明的第一缕晨光照破黑暗,驱散宫室内沉沉死气,终于求得太后恩典的年轻公子迈着几乎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一路跌跌撞撞来到青芜宫,想带走自己倾慕多年的姑娘,得到的,却是对方已经自尽的消息。
对她而言,七年不过弹指一瞬,一沉一浮间,她就又坐在飘雪的皇宫内了。
可对于祁溪来说,他却独自切切实实体会过时间的煎熬与漫长。
“没事了,对不起。”陈照夜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能做的,只有伸出手,同样用力揽住他的背。
搁着七年的岁月,同样拥抱住当初那个失声痛哭的年轻公子。
第84章
守初心
陈照夜感到心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迅速生长。
似藤蔓,将她与这世上另一人缠绕在一起。
她曾经被家人遗忘,却在宫里遇到了改变她一生的主子与忠实的下属,度过了最辉煌难忘的岁月,而后静默,孑然一身,全部推倒重来,却没想到这片似曾相识的景色里依然有人固执地在等她。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祁溪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
“走?去哪里?”
“自从阿澜入宫后,祁府一直很冷清,还不如后院那丛竹子发出的声响大。”祁溪松开她,改为眉目相对,漆黑眸子里映出少女微红的脸,“国公府有很多间屋子,有田产地契商铺,有祖辈留下来的银钱,却没有一个可以管理它们的女主人。”
“所以,”他双手握住她的柔荑,似珍宝般小心翼翼捧至唇边,温柔一吻,“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未及她回复,又像是怕她拒绝似的焦急补充:“若你不愿,我也可以常来宫里陪你,我会让阿澜替我在青芜宫留一间屋子,陛下那边想必也不会介意。”
“好啊。”陈照夜笑起来,蛾眉舒展,清凌凌的眸子里尽是暖意。
“贵妃娘娘被追封,我对于从前的事情也没那么多执念了。陛下那边的事情我不太明白,但看上去,王氏姑侄的日子会愈发不好过。若跟你走了,我还能时不时回去娘娘故乡探望毛尖。不过……”
她心里浮出卫茉秀丽脸庞。
“不过卫容华目前的地位还算不得稳固,暂且等一等吧,等她完全站稳脚跟,能应付宫里明枪暗箭了,我就跟你走。”
“好。”
夕阳渐沉,落日余晖笼罩着园中花木与凉亭内相依的两道人影。
风吹起女子宽大袖摆,凭栏而立的文妃祁澜静静看着庭院中的一切。
“母妃,你在看什么?”年幼的大皇子好奇从她身后探出头,祁澜转身,将他的小脑袋按了回去。
“是好事。”她抿唇笑道,“种了这么多年的铁树终于到了开花的时候。不过……不干你的事。”她夺过大皇子手里的书册在他脑门上轻轻一敲,“做什么分心了?今天的课业完成了没有?还不快回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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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照夜神采奕奕地回到望舒宫,门边上哭哭啼啼的小宫女与她神情正形成鲜明对比。
“怎么了?莫不是因为中秋节没抢到月饼吃?”她打趣道。
那个小宫女荷叶是才分配来的,就在后院做粗活,平时由木樨和琴酒带着。荷叶见了陈照夜,慌忙抹了几把脸,抽了抽鼻子道:“陈姐姐,凝霜殿的人欺负我们。”
凝霜殿是杜雨微的居所。
陈照夜把小宫女拉到庭院僻静处。“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荷叶道,今天下午景帝身边的如意公公过来传话,说景帝晚上会来卫茉这里。望舒宫人已经许久不见景帝踏足,都欣喜不已,纷纷向卫茉道贺,琴酒更是提出要去尚食局领些上好的食材。荷叶便陪着琴酒去了,谁知在讨最后一份血燕时,遇到了凝霜殿的宫女,对方气焰嚣张,非要与她们相争。
“她们说,若是这补品是准备熬给陛下的,还不如直接送去凝霜殿,反正陛下十日有九日都在那里。她们还说我们娘娘看不出宫中形势,成天往寿康宫跑,是故意要让陛下心里不畅快。”荷叶说着气得又要哭了,“说怪不得陛下不来看我们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