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樾从栏杆前转过身,看见了夫人。
女子把手中药碗轻轻放下,开口询问:“现在眼睛如何了?”
谭樾眨眨眼,笑了笑:“已经清明许多,只略带些重影。”
“那便好。药,赶快喝了罢。”
谭樾点点头,拿起碗,略蹙了蹙眉,吞咽下苦涩的药。
放好碗,收整好案上的书,准备下楼一并交与药房,顺带拿些新的。
可一迈步,脚下一阵虚浮,眼前发晕的紧,赶快倒在床铺上,闭眼缓解着。
他做梦了,他也知道自己在做梦。
一个小孩,他一眼认出那是幼时的自己,端坐在奕盘前,犹豫再三落下一子。
对面的老先生,是他的老师,捏起一子,轻落。
他又放下一子,蹦了起来,朝老师弯腰:“老师,学生赢了。”
那老先生挼着胡须,呵呵呵地笑着:“殿下果真聪慧,老夫不敌啊。”
谭樾又坐下,问老师:“那大皇兄的奕技如何,能敌老师?”
老师又笑,起身离开前说:“殿下若想知道,不妨去找大殿下切磋一番。”
谭樾真去找了,结果被谭椟无情碾压,他努力忍着眼泪,边往外跑边喊:“吾再也不找皇兄了!”
虚幻一刻,谭樾又看到自己在宫外的一座府邸,对面坐着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小孩。
两人已经很熟,但小孩子之间的气氛不太对。
谭樾递给对面一个贝母,那是母妃在他五岁时送寿礼,现在,他要把它送给自己的好朋友,当做离别的礼物。
对面的小孩接过,紧紧抓在手里,吸着鼻子:“我,我……”
谭樾开口:“你知道吾是什么都不缺的,你既然要回去了,那就送吾一个拥抱。”
……
谭樾费力的睁眼,被从窗子里照进来的阳光亮的刺眼,轻触眼尾,手指沾了一点湿濡。
他坐起来,觉得这个梦好长好长,心里空落落的。
抬头,一时被眼前的清晰愣了一刻。
他看到,明净的阳光透过窗棂,案上的绿植绿的发亮,房内干净舒适。
谭樾轻抚上自己的眼睛,喃着:“好……好了?”
他下榻活动着肩胛,拿起碗往楼下走去。
余光扫到一个东西飞过来,听邓小子叫:“小心啊樾君!”
谭樾没躲,抬臂稳稳抓住药瓶,轻放好,揉了揉飞扑过来的小子,开口:“没事。”
那小子也不惊讶他眼睛好了,只佩服他:“你好厉害!”
谭樾放好碗,找邓先生去了。
邓先生忙着给堂前来来往往的病人诊治,谭樾站了一会,原返回房中,理着梦中杂乱的思绪。
他没想起太多,只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可能是哪个达官显贵家的公子,童年可能过得挺孤寂的,不过倒是另一个小孩,他很好奇他是谁。
不过每次想到他,他心里就能泛起一阵甜,觉得自己再孤单,有他陪他,足矣。
胡思乱想着,太阳已经偏西,他坐在椅中,支着头观赏鹤洲的落日。
之前因为眼睛的问题,错过许多次,这次,终于能瞧上一次了。
听到叩门声,谭樾开了门,果真是邓先生,正对他笑。
两人坐下,谭樾给先生倒了茶,听先生说:“这儿正是观日落的好位置。”
谭樾淡笑着:“是啊,总算能瞧上一回了。”
“那……事情记起多少了?”
“不是很多,仍只有个大概。”
邓先生抿了口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谭樾开口:“但得多亏先生医治,才治了这眼疾,樾君不会忘的。”
邓先生正要开口,两人听到楼下有异响,传来一声孩童的尖叫。
邓先生着急,猛得站起:“小子!”
谭樾见外面已经黑了下午,端起台烛起身去追。
在转角处他追上邓先生,把台烛塞给先生,自己先上前去。
谭樾学过武,担心有人伤了小孩,先开口:“有什么好商量。”
邓小子听到他声音,叫着:“樾君,他偷药!”
黑处传来一声阴笑,接着一声闷响,对面安静下来。
谭樾心都提到了嗓子,邓先生想扑过去,谭樾费力拉住,在他耳边道:“别过去,以防他又伤了小子。”
谭樾冷下声音:“你要什么药,我们给你。”
对面沉默一刻,哑着嗓子:“当真?”
“但你先把孩子给我。”
对面突然吼着:“凭什么你们孩子就有人救,我的孩子只能被抽断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