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沉默半响,轻声开口,“那你在那之后,在她的葬礼上,在她的灵位前,有见过她的游灵吗?”
南星自少女肩上错愕抬头,思考片刻后摇摇头。
“没有游灵,就意味着她对人世已经没有了眷恋,也没有了怨恨,你可曾想过,是为什么?”季窈顿声后,双手捧起少年坨红的脸颊,双眸雪亮好似天上星斗。
“因为她对爹娘没有感情,所以她不在乎你爹杀了她。她只在乎你,所以当她得知自己的感情注定会是你一生耻辱的烙印,她只会在活着的每一天一点点被所有人推离你身边,甚至终有一日会看到你迎娶旁人,听到你对她的拒绝时,死便是她唯一的归宿。而在死前,她看到了你悔恨的泪水,看到你已经知晓她的心意,这便是她全部的心愿,她没有遗憾了。”
他认真的听着,眼中触动似夜照闪光。愣怔片刻后,他忽然笑了。
“那很好啊。”
这一笑暗藏多少心碎与痛苦,季窈酸了鼻子,伸手拭去他眼角泪渍,与他一起笑起来。
“那以后便不伤心了,好不好?”
在她如晨起第一缕清辉般耀目的眼神注视下,南星只觉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无声的交流。
他突然意识到眼前少女是多么独一无二的存在,忍不住心里再一次暗自告诉自己:她是上天赐予的馈赠,他势必要将她死死的抓在手里,含在口中,哪怕天崩地陷,他都绝不会将她让出去。
哪怕她不愿意。
看着他眸光澄澈似水,季窈知道他已经彻底酒醒,下一瞬,少女被拥入怀中,南星贴在她耳边低语,带着宛若奴仆般的恭敬。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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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伏天,雨水渐少。
今日难得下着小雨,南星扶着季窈走下马车,又立刻撑开一柄画满夹竹桃花的油纸伞与她,低头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撩至耳后。
“既然下着雨,师娘该留在屋子后面赏荷听雨才是,这些事情交给我和杜仲,也能做得好。”
被喊到名字的郎君从马车上下来,淡眸扫过南星与季窈,允自撑开手中竹柄黑伞,在孙府门童的引导下从铜漆铸兽首衔环的侧门走了进去。
季窈连忙跟上,边走边小声叮嘱道:“说了在外注意些,别动手动脚的。”
青衣玉簪的俊美少年郎斜眼看向面前高瘦郎君的背影,表情满不在乎。
“他早点知道也好……师娘快看,好漂亮。”
循着南星惊艳的目光看去,少女才发现,他们此刻正经过孙府前院园林。草顶凉亭,层层如盖,将炎炎烈日尽数遮挡,只留亭下清泉潺潺水声。再远些是大株梨花间芭蕉冉冉,举目四望,并无二色,清泉至此单流一派,开沟渠仅尺许,灌入蕉下石雕小洞,绕阶盘竹而下,直至汇入到最远处一排排青松翠竹,掩映穿堂小径。
花红叶绿,精修细养,还有更多季窈叫不出名字的奇珍异草。三人跟着门童一路进来,又见丽日鎏金,门庭雕甍绣槛,皆非一般寻常人家可以比拟。三进的宅院,碧瓦朱漆,与墙外清一色青砖白墙的民舍相比,真真是富丽堂皇。
门童带着三人路过正房大院,却未作停留,而是走过侧边长满翠竹的小穿堂进到西厢房边上一处三间厅,廊柱上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一看就是主人家里平日逗鸟玩笑的闲适居所。
“诸位请在此稍等,我这就去请我们老爷和二小娘子过来。”
“有劳。”
黄花梨木的龙纹交椅,斜靠坐着别提多舒服,季窈一边喝茶,一边不由自主地看着廊柱下那些羽翼丰满的鸟儿。
“那是什么鸟,好生漂亮。”
南星抬头看去,只一眼就认出来,笑答道:“是葵花凤头鹦鹉,一只不下千金。美则美矣,不易驯化,能让它开口学舌的人不多。”
“葵花凤头鹦鹉……名字很好听。”少女起身凑上前,刚没走两步,笼子里刚还神色自若的鸟儿们好似感应到少女的靠近,纷纷从杆子上跳到笼边离季窈最近的地方落脚,要么展翅扑腾,要么开口鸣叫,好不热闹。
季窈眼里只有那只凤头鹦鹉,试探着靠近些,将手指伸过去,没想到那只漂亮的大家伙立刻蹦跳几下,摇得整个笼子都在晃悠,它将嘴伸出笼子,在季窈手指上蹭了蹭,说不出的亲昵。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