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
他目光回落,朝自己身后看去。在旁边一直静静听着的几个刘家仆人躬身上前,朝严煜行礼后小声道,“回、回大人,小的们可以证明。那天我们从白天做活就亲眼看见刘郎君进了书房,一直到日落西山,我们收拾东西离开,刘郎君都一直待在书房里,没有出去。”
严煜听完看一眼季窈,她立刻会意,借取纸笔为由从众人视线离开。
“那苏亦凡被害当日,周越、郑磊和高成三人的行踪,在场可有人看见?”
若是换做平时,谁也不敢对这四个村中恶霸多看一眼,多说一句。可如今此事关乎全村人性命,这四个里头又已经死了三个,量他们日后也嚣张不起来。一个抱着孩童的妇人站出来,铿锵有力道,“我、我看见了。那日晌午过后,周越和郑磊前后脚都出现在过苏家人农田附近的田坎上。我以为他们只是像往常那样打算欺负那个傻……苏亦凡,所以就没怎么留意,带着孩子绕远路走了。”
严煜听着这话十分不舒服,忍不住重复道,“像往常那样?”
“对啊,”妇人抱紧怀中孩童,怯懦地往刘雄风身上看一眼,底气有些不足,“这村里大人小孩都爱欺负苏亦凡,尤其周、郑、高、刘四个。我……我也是有了孩子之后,觉得他们如此行为实在恶劣,却、却又不敢上前劝说……”
刘雄风嗤笑一声,冷眼瞧她,“呵,凭你马家媳妇是个什么好东西?往日里无论苏大傻子从田里收了什么东西,路过你家门口总免不了让人留半筐给你,不给你还要抓着挠他,这些事你怎么不说?”
“也就那么一两回。”妇人被他说得脸红耳热,又赶紧呢指着旁边一黑皮老汉说道,“秦爷才是,光往苏大傻子身上泼粪都让我撞见好几次,泼完还说什么肥水养人,你自己承不承认?”
被指认的老汉吹胡子瞪眼,伸手在半空中疯魔似的乱挥,吵吵嚷嚷道,“高家夫人每回雇那大傻子做完活计不给钱的事儿你怎么不说,就看我一个孤寡老汉好欺负是不是?”
原本的例行询问突然变成了互泼脏水,村民们呢你推我攘,纷纷指责对方平日里都对着苏亦凡做出了哪些霸凌行为。严煜在一旁看他们狗咬狗,目光扫过灵堂里孤寂凄冷的棺椁,心中揪痛。
料想到深山出恶民,却没想到他们的恶远比自己预想的更坏。
“好了!”严煜出声呵斥,众人虽然不甘,却也停下相互指责,将目光重新聚集过来。他深呼吸抬头,继续问妇人说道,“这位娘子,那你是否有看到刘雄风出现在苏家农田或者苏亦凡死亡的小屋附近呢?”
“这个倒没有……他们家那天不是出货吗?好多酒赶着往村外送,热闹得很呢。”
这样问下去,应该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如果刘雄风做好了不在场证明,那现场知情者反而成了他的证人。
正巧这时候木绛从停放尸体的地方走出来,从人群之中垫脚往里面看,严煜起身示意他走近,同时对刘雄风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刘郎君休息。”
说罢他走向人群,立刻被挤上来的木绛拉住,贴在他耳边小声道,“尸体有问题。”
到目前为止,抛开死了七天的苏亦凡和被烧死在村口的五、六名郑家人不谈,毒发身亡之人共有十人,他说有问题的尸体,会是哪一具?
人多眼杂,严煜剑眉微蹙,拉着木绛往人群之外走去,留刘雄风在身后递来关切的眼神。
两人一路走进灵堂,怪过二穿堂进到最里面停放尸体的暗室,这里地面上从左至右共停放着十具尸体,从最左边依次是昨日戌时毒发的周越、亥时毒发的高家夫人、子时毒发的苏老头、丑时身亡的郑磊和两个周家人,以及最后寅时死去,包含高成在内的四人。
木绛把丑时和寅时毒发身亡的七具尸体白布掀开,尸体骇人的面容在烛火微光照耀之下仍然阴暗可怖。
“这十具尸体我都检查了一遍,也纷纷以银针刺入胃部,查看他们体内毒素。据你们方才所言,戌时到子时死的这几个人毒发时都是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直到嘴里吐出来的沫子由白转黑,才断了气。可方才高家长子毒发的时候我在一旁看着,却发现他在吐血,与你们所说毒发症状并不相同。所以我又重新检查一遍,发现丑时和寅时死的这七个人,同前面死的三个,死因上有所不同。”
“哪里不同?许是他们服用带有剧毒的食物太久,毒已入心,才会导致吐血呢?”
木绛摇头,摇摇欲灭的烛火在他眼中闪烁。
“不对。后死的这七个人,体内有两种毒。”
“什么?”
季窈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两人循声回头,看见季窈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显然刚刚从外面回来。
“木大夫,你说他们体内有两种毒?”
“对,”木绛起身,将一旁木桌上放置的一块白布打开,里面放着不知何物的黑色膏状物,“这是从后面七具尸体口中找到的残留物,里面含有与他们腹腔内完全不同的毒。这种毒名叫五莲散,自带莲子香气,就算混在食物当中服下,也不会被人察觉。五莲散虽然是毒,单独服用却不会在短时间内造成人立刻死亡。从这七具尸体口腔内残留物状态看来,他们从服下到身亡,至多不超过一个时辰,主要也是因为前一种剧毒在五莲散作用下毒性加剧,并不是主要致死原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