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份卷宗之中,唯有这份地图暂时还没有派上用场。但要说它毫无作用,李志又断不会将它与其他两份如此重要的证物放在一起。
日光之下,那张行宫地图已经有些发黄,原本柔软的牛皮变得有些干硬硌手。她的目光落在地图正中的圈内,那里标注着主殿的位置。
从图上看来,整座主殿是一个长条形建筑,中间四方正殿用于接待外宾,举行酒宴,两侧分别为偏殿和偏厅,分别供皇帝和宾客休憩歇整。
从地图上看,偏殿和偏厅不管从外轮廓还是大小面积几乎都完全一致,在图纸上看上去像是两块惊堂木。
正殿她已经去过多次,其中主位台阶和台下宾客分布位置一如地图所标注那样,基本没有误差。她盯着左侧偏殿和右侧偏厅的那两个小方块,思来想去脑子里对这两个地方无甚印象,从藤椅上站起身来,往主殿方向来。
晴日照耀下,红底金漆大门威严肃穆,推开迈步还有身后洒金的日光一同钻进来。
想着太监陈寿当年在左侧偏殿门上印下的血手印至今未知其背后缘由,她将地图折好放入怀中,伸手推开左侧偏殿大门。
门后面是一个与大门一般宽的玄关,右手朱漆墙上挂一幅《岁朝图》,华中皇帝的妃嫔、宫女和孩童围坐在一起庆祝新春的场景与此刻它身处的这座近乎荒废的清冷行宫形成鲜明对比,令人见之唏嘘不已。
珠帘后的室内陈设豁然开朗,灯挂椅、香几、条案,绕过丝帐帘又是栅足案、熏炉和罗汉床,最后走过屏风,乌木圆桌和四张鼓墩之后才是用以休憩的龙床。
日光透过花窗正巧打在床头两只兔子灯上,让人恍然生出一种宛若昨日之感。
季窈站在龙床边,目光落在床上由日光和兔子灯变幻出的光影上。她总觉得这道影子上不止两只兔子的身影,目光绕着整个偏殿环看一圈,终于发现龙床顶上的发光之物。
那是一颗东海夜明珠。
个头远比两只仙鹤雕像眼眶中的夜明珠大,季窈抬头看向天花板的距离,感觉这颗夜明珠约莫鹅蛋大小,颜色倒是与仙鹤的眼珠子一样,哪怕在白日里看上去也晶莹剔透、光彩照人。
她的目光久久凝视着这颗海珠,只恨它的个头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能塞得进仙鹤眼眶大小,有些丧气收回目光,转身往右侧偏厅走去。
同样朱漆鎏金的隔扇门推开,日光改为从右侧花窗照进室内。
与偏殿明显不同,厅内珠帘纱帐颜色更为低调内敛,花瓶、砚屏和玉磐也是更有沉淀感的青、墨二色。
进门之后先是墨色山水的屏风映入眼帘,绕过两侧盆景矮松,方桌后面各有三张席垫,供宾客进到室内后仍旧可以相对而坐,闲谈可亲。
偏厅没有床榻,另一颗海珠镶嵌在主位书桌顶上,将坐在官帽椅上之人的视线完全照亮。
这颗海珠比偏殿那颗略小,但依旧是塞不进仙鹤眼眶的个头。
季窈环视着整个四方偏厅,所有角落一览无余,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身处其中一时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揪着脑子里的疑问一路往回走,快到自己卧房门口时看到竹苑石台上坐着一个人影。
赫连尘呆呆地盯着竹叶缝隙间透过来的日光,肩膀耷拉,久坐不动,整个人好似灵魂出窍一般木讷。
他方才在皇帝书房内那一番激昂陈词,颇有与南宫凛同归于尽的意思。季窈走到他身边,直到坐下他才察觉到身旁有人。回过头来颇有些狼狈地看她。
“你方才去何处了?”
“随便转转。”季窈随手摘了一片竹叶芯放进嘴里细嚼,叶芯的清新与苦涩同时溢满口腔,“你在这里呆坐着干甚?在想如何与皇帝同归于尽吗?”
赫连尘看似嗔怒瞪她一眼,情绪更低落一些道,“在想如果最后查出来,凶手真的是那个叫陈寿的太监,我该如何。”
也对。若包含赫连元雄在内的这些个臣子、宫人真是陈寿所杀,赫连尘长达十五年的国仇家恨就成了最大的笑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