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从家里带出来,陪伴我十年有余的名琴了。”宋从心摸了摸“焦尾”,沉沉叹气。
之所以不计代价也要制作出焦尾,主要是为了补全礼法气度所无法展现的“故事感”与“氛围感”。简而言之,就是要给人营造一种“她一定经历了很多”的感觉。故事感会让一个人的气质变得更有说服力,同时也更能引发人们探究的欲望、创造记忆点,从而在人们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毕竟,正道魁首总不能是见过就忘的人,对吧?
要知道,宋从心为了不让太过接近自己,于是决心扮演一个寡言少语、待人疏离的无情修士。虽说正道魁
首性格多种多样,古往今来也有不少长袖善舞、待人温和的类型,但宋从心已经决定要参考明尘上仙的形象来打磨自己。一来可以在将来过渡时最大程度地减少人们的排斥性,二来这个不擅言辞的形象可以帮助她避开一些琐碎无用的社交场景。
但是身为一个孤冷无情的剑修,要如何补全自己身上的“故事感”呢?总不能逮着一个人就追着他说“我有故事,你有酒吗”,这怕不是要被人当成癔症患者。所以最好的方法是打造各种各样充满氛围感并且可以供人深究的“细节”,让人自然而然地对她产生好奇心。
“整装待发。”宋从心严肃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知道,只要走出这扇门,她就不再是宋从心,而是未来即将背负守护苍生之责的正道魁首了。
“出发!”宋从心深吸一口气,勇敢地拉开了门扉,果断地踏出了自己的第一步。
“砰。”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我不行,我不行!天书,我好怕啊。”即将背负守护苍生之责的未来魁首一把甩上门扉,转身用力抱住天书,抓耳挠腮宛如一只瑟瑟发抖准备从颊囊里掏坚果买命的小松鼠,“人好多,我好怕,万一我穿帮了怎么办?万一我说错话了怎么办?天书,天书你说句话啊!”
这个场景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在眼前上演了,天书忍无可忍,跳起来便用自己的书页猛抽这怂货的小脑袋瓜。
……
正道第一仙门无极道门三年一度的外门大比,不仅对本宗的弟子而言至关重要,对于附属宗门举荐上来的修真者来说也十分重要。
梁修便是无极道门附属宗门道真宗的内门弟子,道真宗在修真界中虽然是中坚势力,但也有一定的名望与底蕴,因此每三年都能在主宗这里拿到三个举荐的名额。梁修身为道真宗内的佼佼者,今年有幸在三个推荐名额中占据了一席之地,随同而来的还有师妹鹤吟与师弟白庆。
“师兄,这就是无极道门吗?”梁修闷头赶路,身后却依旧传来师弟的惊叹声,“真不愧是正道第一仙门啊。”
是啊,真不愧是正道第一仙门。梁修抬头,看着望不见尽头的天梯与高耸入云的仙山,单单是这条“问心路”,就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到头。
不用灵力爬了一天的山路,梁修正觉得疲惫,忽而一道清风徐来,让他精神忽然一振的同时也心生无奈。
“师妹,多谢。但是还是节约一些灵力吧。”梁修看向一旁手持长笛法器的师妹,鹤吟是医修,虽然沉默寡言,却生性良善,不喜杀伐,“这是无极道门的问心路,只有一步步地走上去,证明自己求道的毅力与决心,才能得到主宗的初步认可。”
鹤吟沉默地点了点头,收起了法器。她回头去看身后的台阶,却见台阶都隐没在了云里,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清。
“不要回头,师姐。”刚才还在大呼小叫的白庆挪动脚步,用身体挡住了鹤吟的视线,认真道,“虽然我们看不见,但爬天梯的人很多。总有些人走着走着就迷失了前路,或是因为贪恋红尘而被留在了原地。师姐有悬壶济苍生的志向,可不能在这里停步。”
“……我明白的。”鹤吟觉得两位同门说得有道理,便也回过头,看着脚下的天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到底要走多久呢?他们已经走了多久呢?
明明已经是开光期的修士了,筑基后便已脱离了肉体凡胎,从此寿数久长,再不为饥馑与干渴而苦。但如今走在这条问心路上,三人都觉得每一步都如系千钧之重。豆大的汗水滚落脸颊,人也仿佛回归了凡俗,满身泥泞污浊,不复体清气盈的充实。
鹤吟只感觉到他们走出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但不管走出多远,无极道门的山门依旧远在天边。
然而这一路上,不管是体力较弱的鹤吟还是年纪较小的白庆,都没有出声抱怨过一句。
太阳升起又落下,漆黑的天幕又见黎明。第三天,梁修一脚踩在草坪上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三人抬起头,却见“无极道门”的牌匾已经近在眼前,左右两边的石碑上分别刻着两行天骨遒美、锋如兰竹的字迹。
“入无穷之门,以游无极之野。”
“吾与日月参光,吾与天地为常。”
——这是“无极道门”之名的由来。
三人静静地站在山门处,一路行来的麻木与疲惫在看见这两句题诗时尽数化作烟缕消散,只觉得荡气回肠。
就在这时,三人听见了悬崖边上刮骨的风响,笼罩山门的烟云散去,周围的风景逐渐变得清晰。远处的一道人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那是一名身穿白衣、负琴而立的女子。
她站在一处斜斜伸出、险峻非常的悬崖边缘,梁修眼尖,看见女子脚下那仅有方寸之地的立足点,再见下方云海翻滚、罡风如雷,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那立足之地那么窄,稍有不慎便会落入脚下的万丈深渊。若是心态不够稳陈,只怕罡风一起,人便要如熟透的柿子般滚落了下去。
可那白衣女子就站在那里,任由罡风将广袖撕扯得声音猎猎,那衣摆袖口处似墨色衍化,一身即将羽化登仙的飘逸飒然。
她背负着颜色古拙老旧的琴,那琴线条流丽,琴尾却是一段焦枯,乍一眼看过去,仿佛凤凰被烈火燎舔过的尾羽。
她脊梁笔挺,形影枯瘦,高天而来的风凌厉而又冷冽,女子却微微仰头,如一棵屹立山巅的雪松。
脚底是万丈深崖,抬头是高天罡风,然而女子那毫不动摇的姿态仿若怀揣着一腔孤勇,无畏无惧地直面着天道的威势,如入坐忘之境界。
她站在那,便如同那镂刻在山门石碑上的瘦金字体一样,不言不语,也自成意境。
她是谁?是无极道门的弟子吗?鹤吟看得有些愣怔。她心想,原来这便是有底蕴的大宗教导出来的弟子,临渊而立,亦无所惧。
对于一直都懵懵懂懂、虽有理想却不知如何前行的三人来说,这惊鸿一瞥,仿佛正道第一仙门向世人徐徐展开的、绮丽而又宏伟的画卷。
修真者,本就应当如此傲然地面对世间的罡风与霜雪。
第6章
宋从心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别人的眼中美成了画卷。她现在十分动摇,以至于不得不借山顶的冷风让自己过热的大脑冷静冷静。
为什么?宋从心直面山崖才敢摆出痛苦扭曲的神情,因为这样不会被任何人看见。
为什么?为什么参加外门大比的人这么多啊!
宋从心简直难以描述自己踏进择捡仪式广场的那一瞬间如泰山崩溃般的心情。说人山人海或许有些夸张,但半径三米以内有人那是可以确定的。而且,这还只是择捡仪式的第二天,在第三天到来之前,跨越问心路的修士肯定会越来越多,就像闻见甜味的蚂蚁般络绎不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