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开始计划二的第二步!”替换广成子的先锋二队队长猛一挥旗,低吼道。
九人为一组的先锋队接到指令,不约而同地调转方向,朝着石林深处疾驰而去。
九婴虽然神智全无,但其魂灵早已被怨恚之气侵染,无时无刻不在愤怒。眼下被人类拙劣的把戏激怒,九婴长鸣嘶吼,它扭动着庞大的蛇躯,朝着那散发着令它憎恨的气息所在的方向追去。那庞大的蛇尾自石林间横扫而过,坚硬的山石竟都不是九婴鳞甲的一合之敌,看着坍塌破碎的层岩,以及九婴蜿蜒而过时在大地上留下的那一道深深的沟渠。殿后的修士只觉得汗毛倒竖,忡怔难语。
这可怖的一幕,先锋队自然不知,因为他们根本不敢回头。远古凶兽的可怖气息在背后如影随形,他们只能埋头一味地朝前,近乎狼狈地闪避着流火的攻势,在同伴们的牵引下将九婴带往下一个计划的目的地。
“辅助组,快!上御风术!有人落后了,进入九婴的攻击范围了!”
“先锋第三队准备接替二队!灵力损耗太快,丹药补给跟上!”
“二队撤!三队交接!迅速调息整备,一队待命!随时准备接替三队!”
人与凶兽之间的撕扯,完全就是一场残忍的干耗。
如果不是先锋队分化了九婴的九个头颅让其难以协同,在一定程度上地拖延了九婴的速度;如果不是源源不断的后勤补充与近乎不要命的协同辅助;如果不是控场组的默契配合,节奏把控——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在与九婴的对峙中不出现一人的折损。
即便如此,依旧不停有人因闪躲不及而被重伤换下,不停有人因耗尽了灵力而虚脱晕倒,被队友接手了原有的重担……
宋从心觉得自己应该庆幸,庆幸这一届的外门弟子实力不弱,开光期修士体质过人,只要不是一击毙命,便可以被救回一条性命。倘若不是这般,她真的不确定自己能无畏地接受他人的死亡,毕竟他们都这么地相信她,将阻挡九婴的希望寄托在她的计划之上。
“七成的胜率……”宋从心看着天书衍化出来的结果,在集中了所有人的意见之后,天书衍化的胜率逐节攀升,最终让宋从心决意去赌。
但宋从心其实心里也很不安,因为人命的消逝从来都不能用所谓的“胜败”去计算。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九婴终究是被众人合力引出了石林区域,继续往前便是一处高耸的绝地崖谷,三百余名修士分化出来的第四支队伍便停留在此处。这一路虽无人员的折损,却也是血泪铺就出来的漫漫长路。
“来了来了,能看见影子了!”山顶负责放哨的弟子极目远眺,回头大喊道,“你们准备好了没有!先锋队已经把九婴引过来了!”
“马上了,马上了!”梁修的师弟白庆赫然便在队伍当中,负责计划一阵法布置的林夷也在此处,两人各自领着一队符修组与阵修组,正马不停蹄地往一块巨大的、足有塔楼那么高的黑铁块上糊各式各样的符文,“坚固、锋利、穿透……喂,那边的,手别停,箭头还要再打磨一下!”
这一支名为“陷落队”的队伍足有百余人,与负责引诱九婴的先锋队和后勤队加起来的人数相当。而眼下,这些修士正如试图搬运方糖的蚂蚁般爬满了漆黑的铁块,即便是对符文一知半解的半桶水都被稀里糊涂地抓了壮丁,照猫画虎地往铁块上描各种“坚硬”、“锋利”、“穿透”的简单符咒。
而另一旁,一名身着青衣、一眼便可看出世家风度的公子正失魂落魄地看着眼前被符文糊得惨不忍睹的巨大“长钉”,嘴里痛心疾首地呢喃着:“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啊啊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场景?苍天,如果令某有错,您还不如一道天雷劈死我……”
这位青衣公子哥与广成子相识,也是先前主战的一方,其名为“令沧海”。衡北令家,虽然传承不足千年,家族底蕴尚且不能与纳兰等修真大族相比,却也是传承数百年、有一方独门绝学的后起之秀了。令家以炼器之道闻名于世,令沧海此番前来参加考核便是因为仰慕修真界第一器修纯钧上仙的技艺,意图拜入持剑长老的名下。虽然早知求学之路多有不易,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要经历这样一番悲惨的劫难。
“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悬黎浮石,这般成色、这般大小、这般纳灵之力……你们可知我令家找了这块石头找了多久?!可恶!”
令沧海抹了一把脸,悲痛无比地移开视线,不再去看这些半吊子都算不上的符文师往他将要送给纯钧上仙的拜师礼上糊各种拙劣的符咒。悬黎浮石是制造飞行法器与飞剑的顶级矿材,其微可作指节大小,灌入灵力却可变作塔楼般巨大。最重要的是,上好的悬黎浮石色如黑玉,是很好的纳灵材料。寻常矿材,能纹上十来条符文便已经算得上上品了,再多矿材便会因承受不住灵力而碎裂。但悬黎浮石却可镌刻上百条符文。
在令沧海的预想中,这上百条符文自然是要精挑细选,细细斟酌,必须用天下间最完美的手法将之衔接在一起,或是炼成一柄绝世无双的重剑,或是炼成一方足以承载近千人的浮舟。但如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群半吊子反反复复地往上面糊坚硬锋利穿透、坚硬锋利穿透……
“振作一点,道友。”白庆百忙之中抽出了那么一点时间来安慰这位身心饱受打击的世家公子,“往好处想想,虽然它很遗憾没有成为一柄足以传承千年的名剑,但至少它成为一枚……呃?即将封印甚至是诛杀九婴的钉子?”
白庆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令沧海不由得愈发绝望。他们相视无言许久,最终,令沧海只能长叹一口气,抬头,两人一同注视着涯顶的上空。
只见那纹满坚硬锋利穿透符文的玄色矿石悬于崖角,因为时间实在太过仓促,陷落组只来得及将矿石的底部磨尖。他们的本意是将这块来之不易的灵矿打磨成一柄“诛邪之剑”,但很可惜,他们紧赶慢赶,最终也只打造出了一枚“诛邪之钉”。
漆黑的玄石悬浮于群山之间,它身上密密麻麻的符文闪烁着神秘的流光。若不细看那些符文的真意,竟还有几分敛而不露、深不可测的威势。
悬黎浮石的底部被打磨成箭矢的模样,尖锐的箭头闪烁着冷冽无匹的锋芒,在最简单也最极致的符文提升之下,这一枚“诛邪之钉”已经拥有了穿透九婴的鳞甲,洞穿其心脏的力量。
远处,流火掀起的浓烟滚滚,天边灰雨蒙蒙。
此地,凝聚众人之力打造而成的箭矢正安静地等待。
——蓄势待发。
第20章
事实上,计划二的胜率并不比计划一可观,因为他们只有一枚“诛邪之钉”,只有一次成功的机会。
但是在这仅有一次的机会中,他们将要面对的难题却是海量的。比如,如何让九婴乖乖行进到规定的范围?如何确保九婴不会扭动闪躲导致落点出现偏差?如果没能击中要害部位,后续要如何牵制九婴?
——这些都是问题。
因此,为了提高这个虽然没能打造出剑只打造出了钉子的“落剑计划”的精准率,后勤队的精算人员几乎算得吐血。好在九婴的体型实在太过庞大,要害部位又足够明显,在充分计算了重量、风势、灵力损耗、鳞甲的坚硬度后,后勤队才终于拿出了一份潦草却也还算完备的计划。
而在众人规划了方方面面的意外情况,并用大量的细节进行填补之后,计划二的成功率也顺利上涨到了五成。
宋从心对计划二报以极高的期望,因为若是动用到计划三,便意味着战局失去了控制,可能会出现死亡。
“来了,来了!陷落队全体准备!捆仙绳都拿好!”
“灵石准备就绪!开始进行落点偏差校正!”
看着远方越来越近、堪称遮天蔽日的狰狞蛇影,领队的弟子扯着嗓子大声嘶吼。原本忙得不可开交的弟子们纷纷放下了手头的活计,迅速开始整备队伍。令沧海看着堪称令行
禁止的队伍,心中莫名有种怪异的别扭感,他挣扎着爬起身正想归队,却突然被人七手八脚地摁住了。
“嗨呀,令道友您就别忙活了,快坐着歇息吧。你可是咱们这儿唯一的器修,回头指不定还要你继续操劳呢。”
“了不起啊,炼了上百根缚仙绳还能动弹,年少有为,年少有为……”
“咱这队伍也不缺你一个了,要不你还有什么好用的灵材可以拿给后勤队,心意到了就好……”
这一群灰头土脸的符修阵修虽是好心,但说出来的话根本就不对味,那字字句句都是在戳令沧海的心窝子。本该清贵无瑕的贵公子脸色铁青地被摁坐在山石旁的避风处,终是忍不住不顾风度地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牲口也知道一个人炼上百根缚仙绳是强人所难?!还好用的灵材?我储物袋都被你们掏空了,拜师礼都被你们拿走了!哪里来的灵材!真是蝗虫过境也不过如此了!”
令沧海是气狠了,自认这番话已经穷尽他毕生之尖酸刻薄之语,任谁听了都要无地自容。但是这群符修阵修都是老赖,毕竟擅钻研的,脸皮子总不能太薄,太薄没法叫宗门批下银钱来。他们听了这话也不觉得恼,反而嬉皮笑脸,转身继续去备战了。
他们这支队伍,符修阵修多入过江之鲫,毕竟这二者都是门派中的基石,学成后不怕以后没饭可吃。但器修不一样,锻器跟符箓法阵这种消耗品不同,培养一个器修需要耗费灵材无数,而世人宁可捧着苦心收集的灵材求爷爷告奶奶地找一位有名气的器修,也不会愿意将上好的灵材交给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新手。正是因此,器修多是宗门扶持培养亦或是大家出身,没有传承的闲散器修想要在此界扬名,实在是难。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