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素非烟的嘴角又泛起微笑,她本该极擅长的事情,此刻却因面部神态的僵硬而显得怪异。
妫越州没有看她,而是仰头去看天空中隐匿在云里的月亮,只可惜天色昏暗,地上灯笼的烛光远到不了苍穹之上。
她问:“那么聪明人该放弃么?”
素非烟轻声道:“聪明人又如何甘心?”
妫越州便点头道:“不错,她绝不甘心!为此聪明人想出许多法子,她最后便只有一种法子。‘既然要我做花,那就姑且做花罢了。’于是聪明人做了一朵能被摘起用于配饰的花,瞧着无害极了,可她将身边的人都骗的团团转。‘只要那被寄居的人到了终点,那么站在终点的自然也有我了,’聪明人是这样想的。”
素非烟道:“这样难道有错么?”
妫越州冷笑道:“所以我才说她是蠢蛋!”
素非烟便也笑出了声,那声音分外尖锐冷硬。原来在那皮囊下潜藏的绝非鼓噪不休的蝴蝶,而是缠绕着毒蛇的荆棘。
“——你要说她,”她一字一句地开口道,“你说她见识短浅,上不了台面么?”
妫越州迎着她的目光,却摇头道:“不,我要说她见识远大、敢想敢为。”
“……那么,”素非烟仿佛给兜头打了一闷棍,怔怔难语,却又听着自己执拗问道,“……那么你为甚么惋惜?”
“因为物极必反,她既然绝顶聪明,也定当绝顶糊涂了。”妫越州再度叹道,“我惋惜她骗人太久,也痛苦了太久。我惋惜她不该叹息。”
素非烟怔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只这瞬间,周围的一切便都不复存在了。
妫越州接着道:“你我明知她绝不是花。若非要伪装,便只能类似菟丝子,菟丝子面上柔弱无害,却实打实要宿主性命。她本不该柔弱无害,于是只能自己嚼碎獠牙;她确实想要宿主性命,可为了长远偏偏要忍耐杀心。她忍耐太久,伤己太甚,所以也成了天下第一等的大蠢蛋啦!”
素非烟没有说话。
她一步步重新向妫越州贴近,最后几乎已紧紧地拥住她。
素非烟在数妫越州的呼吸。不知何时起,她浑身上下的血液已陷入无休止的鼓噪之中,已令她险些失聪。于是她只能向外看去,她只发现了妫越州,便希冀从那始终如一的平稳与昂然中找回某种思绪的平静。
“我要杀了你。”她轻声道。
妫越州于是接纳了这个拥抱,她的身量比素非烟更高一些,贴近时下颌便能刚好挨到她的额头。闻言,她深吸了口气,又似乎是伸了个懒腰。
“难道这竟叫喜欢?”妫越州懒洋洋似的笑了声,再度如此开口问道。
素非烟颤抖着笑了,她道:“我现在恨你了。”
妫越州道:“你这人这点就不好了。实话实说,难道你私心里不叫我蠢蛋么?”
“哈!哈哈哈哈哈……”
素非烟闻言,思绪骤停,却是第一次真心大笑起来,那失态的嘶哑笑声中已用上了她所有的气力,连带着将泪水也自眼眶中逼出。
原来高兴时笑要比叹气畅意许多。
这感觉已令她十足陌生,便只好兀自平复许久,然后才低声开口道:
“你确实愚蠢。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顽劣固执的蠢货。可惜,可惜,愚不可及却招人喜欢了。我原本必该看你的笑话!”
妫越州浑不在意一般,道:“那你定要失望了。谁能打得过我呢?”
素非烟再次笑了一声,她抬起头,露出了已经恢复平静的面容,那从容的视线中却似乎爬出来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那么你的刀,”她极为温柔地开口道,“青罗刀,它是怎么碎的呢?”
妫越州收起了表情。素非烟终于从中窥得了某种乐趣,在渐渐冷却的空气中,她继续说道:“妫越州,你为甚么从不觉得自己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