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面色一瞬煞白,站在原地,指尖发凉,只觉连同胸腔中跳动的心脏也被她裙角一并带走。
韩玉堂立在出口门帘的阴影中,垂首静候。
他看到夫人出来,原是想照规矩迎接,却没想到钟薏走得太快,风一样从他身侧掠过去,只来得及朝他轻轻点了个头,便匆匆下了台阶。
他动作一顿,福礼只做了一半,手还没举稳,她已走远了。
他愣在原地。
这天色......怎么只呆了不到半刻钟?
堂中忽然响起一声脆响——
像是瓷盏碎裂,带出一串低微的颤音,在空荡的屋内回旋。
韩玉堂心头一跳。
他立刻俯身进去,连呼吸都只敢压到最低。
天子仍立在原地。
可他眼前那只素白瓷盏已看不出原样,盏面布满细密裂纹,像蛛网般蜿蜒蔓延。
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桌面,他却丝毫未觉。
他脸上的笑已经分毫不见,乌沉沉的目光像是淬了毒,唇角弧度碎裂,周身空气都压抑得发紧。
她嫌他。
嫌他靠得太近,嫌他说得太多,嫌他不懂得分寸。
“只是……想她而已。”他低声喃喃,心火烧得嗓音发哑。
“也不许吗?”
他收紧手指,将那盏瓷捏得彻底粉碎,碎片嵌入掌心,血肉模糊,却让他找到了一丝能宣泄的出口。
换了法子,换了模样,耐着性子对她,生怕再吓着她。
可她说了两句就推开他,转身就走。
把他当成什么了?可有可无的过客?
胸腔中的那团火猛地窜上来,一口气堵在喉咙。
他已经忍得快疯了。
漪漪。
*
钟薏这些日子总有些低落。
那段无疾而终的少女心事起得突兀,落得更是荒唐。像入夏以来频频让她惊醒的雨,醒来时,只余满身湿意和心口一滩拂不去的空虚。
另一个原因就是关于那个大娘。
她试探了红叶,可红叶一脸笃定,说把人安全送回了家中。甚至找来当时出现的两个侍卫证明,说是何时送的,她家在何处,赔了多少银子。
她琢磨不出破绽,也不再深究了,只是鲜少出门,常常呆在府中。
出门时必须路过正厅,她每次走过,都会不受控制地想到那道白色身影。
今夜是映月节,钟薏难得好好打扮了一番,仔细挑了衣裳与首饰,把自己拾掇得精神些,天色刚暗,便往浮玉台去了。
浮玉台建在水岸,是京中世家贵女爱相约去的地方,晚上彩灯如昼,街头街尾都是游人热闹的笑声。
到了会馆,她一进门便见有两人先到。
苏玉姝对面坐着赵长筠。
赵长筠是赵国公爷晚来得的明珠,从小捧在手心。
苏夫人与赵国公夫人乃闺中密友,苏玉姝与赵长筠自幼一同长大,却性情不和水火难容。
赵家权势更盛,珍玩颇丰,赵长筠每将新得的珍宝带到苏家,总惹得苏玉姝不快,两人两看相厌。
她俩如今能安稳坐在一席桌上,也有钟薏的缘故。
前些日子苏溪惜生辰,她们一同赴宴。席间赵长筠吃错了东西,忽然发作过敏,呼吸急促,眼看便要支撑不住。
那时场上尽是小姐少爷,全都手忙脚乱,大夫又一时未到,钟薏恰巧前几日学过如何应对相似的症状,取了门外种的紫苏替她舒了气,才熬到郎中赶来。
那次后赵长筠特地来钟府道谢,还跟她道歉,说自己宫宴那日不该那么编排她。
钟薏才发现,赵小姐并非表面看着那般高傲难亲,实际上心思敏感,还发现她也不过是个为了心上人生辰愿意花上两月心血的姑娘。
自那之后,她们便成了朋友。赵长筠时常来找她,有时会和来找她的苏玉姝撞上,两人冷哼一声,不说话,但是也不至于立刻打起来。
这会儿见了她们,屋里别的人还未到,钟薏便忍不住将藏在心头许久的心事倾吐了。
她说到自己是如何面对陛下那句话时,苏玉姝顿时倒抽一口气:“薏儿,我只是说说而已,你真的上啊!”
她心有余悸,“还好拒绝了,你们真要是成了,到时被一纸婚书拴进宫去,一辈子跟那么多女人争宠,可不是活受罪?”
赵长筠本来在剥瓜子,听到这话倒也罕见地点了头:“宫里女人十有八九……都是孤苦的命。”
两个人难得在这件事上意见一致,在她耳边一唱一和,掰着手指头给她数上京城里多少官员,哪家哪户想送女儿去换前程,赵长筠还乐观地把自己算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