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底寒气丝丝上涌,宋祁舟竟连追上去也忘记。
因他想起,为什么新婚当夜他便被叫进了宫,处理一件突发的小事;
为什么,婚后仅仅三天,晋王便向与他谈及溶溶父亲的往事,道,她的身份实在尴尬,若能建立奇功为她换取诰命,为t她父亲平反,她便能舒心许多。
一切的一切好似在这一刻由散珠串成联,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晋王,对自己的厌恶,和与宋氏绝婚的强硬,只怕不仅仅是因了母亲做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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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辂很快驶回王府,仍是走的东北角门。从角门到小桃坞的一条路早被清场,一路侍卫都垂目不应,嬴澈黑沉着脸,径直将令漪抱回小桃坞。
开门的是华绾,见殿下盛怒地抱着娘子回来,后面还跟着被侍卫提拎进来的五花大绑的簇玉,惊得跌倒在了地上。
纤英闻讯也跑出来,诧异地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嬴澈不理,将人抱进屋中扔在榻上,怒气难消地吩咐宁瓒兄妹:“把她给孤看好了,从今往后,不许她踏出小桃坞半步!”
竟是要关女郎的禁闭。
华绾同簇玉瑟瑟地不敢说话,宁瓒的脸也暗沉无比。唯有宁灵,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般,仍是面无表情。
说完这句,嬴澈转身出去——他还有政事要去处理,譬如宋祈舟回京后当居何官职,自然只有等晚上再来收拾这个朝秦暮楚的妇人。
停驻在小桃坞外的侍卫都跟随而出,一把大锁将院门从外锁上。一路分花拂柳,走大路往清晏厅去。
道旁,相距数丈外的茂密竹林里,夏芷柔同丫鬟正躲在葱茏草木之后,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动向。
她自清晨便派了人盯着小桃坞了,得知令漪出府、王兄跟了出去,便果断来此等候。
眼下,终于亲眼得见他从小桃坞里出来,证实了一直以来的那个猜想,她心里并不十分恐慌与惊讶,反而有几分猜中事实的自喜与兴奋。
果然啊……他们果然勾搭上了!
这么说,当日殿下中药、却将自己支走,是去了小桃坞找裴氏解药?
这之后他们应该也有过许多次吧?不然殿下不会那般看重她,既然裴令漪杨花心性,还念着宋祈舟,自己就帮帮她好咯。
她既还深爱着宋祈舟,就该与他破镜重圆,而不是来挡自己的青云之路!
“娘子,我们要告诉县主么?”这时,小丫鬟怯怯地问。
昨日便是她去小桃坞传的宋祈舟来了的信,她这会儿十分担心殿下会清算到自己头上。
“告诉她做什么。”夏芷柔回过神,眼里寒光乍现,与平素的清丽秀婉截然不同的模样,“她沉不住气,只怕能嚷得人尽皆知,告诉她只会把事情搞砸而已。”
“那殿下会不会怪罪我们?”
“怕什么。”夏芷柔拿帕子按了按唇角,往竹林外走,一个精妙绝伦的计划已在她脑海中诞生。
“是她自己要去,可不是你我要绑着她去。就算查到我们又怎么样呢?那是人家的丈夫,我们去通报一声不是情理之中么?”
“无需害怕,你我,且等着看好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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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坞里,晋王走后不久,令漪便醒了过来。
已被松绑的簇玉同华绾两个守在榻边,见她醒来,俱松了口气。
“王兄呢?”颈后仍钝钝地疼,她伸手去揉。簇玉哭丧着脸:“殿下已经走了,可看着气性很大的样子,还说,还说以后您不能踏出小桃坞半步……”
许是早已料到,令漪心中竟没多少波澜。只木木地转首,双眸无措地盯着拢在身前的被褥。
她这次,是把王兄得罪惨了。
别的她都不怕,她只担心,父亲迁坟的事会因之而中断。她盼望了这样久的事,眼看就要成为现实,若要因为她一时的不理智而成为泡沫幻影。她,真的很难过……
其实何尝不知道王兄会生气呢,她只是心里存着小小的侥幸,以为不会被他发现,以为就算发现,他也不至于气到那等地步……
现在,宋郎也应该知道她和王兄的关系了吧,又该怎样的伤心难过呢?
舍弃宋郎的唯一缘由便是为了父亲,若后者不能达成,比起府里这个阴晴不定又掌控不了的,她还不如回到宋郎身边去!
令漪心烦意乱,一整个下午也不吃不喝,趴在桌案上发呆,琢磨着若王兄来了要如何应对。
她不知道王兄今夜会不会来。若他不来了,这段日子她怕是不会好过。若来,便说明他心里还是在意她的,她仍有机会使他回心转意。便在心里反反复复琢磨着他来了后的言辞,争取尽量将人哄好,
令漪私会前夫却被晋王暴怒带回的消息终究还是在府中传开——自然,外人也只以为是她此举打了晋王的脸,从而惹了他不快。
嬴菱幸灾乐祸,云姬则惊得心惊肉跳,忙跑来小桃坞看女儿,却被紧锁的大门拒之门外。
夜里,晋王还是来了。
白日的那股火气兀自盘旋在心间不散,他进入卧房,屋内就只有令漪一个人,一身素纱寝衣,正坐在书案边,撑腮怔怔地对着烛火发呆。
门扉被推开的声音将她自出神中唤醒,她惊恐地起身,“王兄……”
双目漉漉,纤指绞着衣袖,显得有些无措。
嬴澈冷笑,撩袍在榻上坐下:“溶溶还知道叫我王兄啊。”
“怎么,把孤的话当成耳边风一样,才警告了你就敢往外跑,去见那姓宋的奸|夫。这就是你对兄长的态度么?”
他垂着眸,眼底一片幽寒,那张过分俊美的脸在烛光阴翳下更如森罗可怖,想起他昨夜的威胁,令漪心下实在是恐慌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