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素来行事谨慎,怎可这般荒唐,将非亲非故的女郎带到此处,连彼此的声名都不顾惜!”崔夫人心中不解,语气也难免重了些。
在她看来,萧窈不过是才过及笄的女郎,能有什么错?
可崔循不同。
他年长许多,性情沉稳,不应是那等情窦初开便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少年,行事之前总该再三思量清楚。
崔循哑然。
沉默片刻,他并未提及是萧窈主动要来,只道:“是我的错。”
崔循自少时起,便从未有过任何出格之举,是人人交口称赞的长公子。崔夫人这些年从未因他有过任何烦忧,每每提及,只觉欣慰。
如今训也训过,待他认错后便只余无奈:“你对公主,究竟是何意?”
崔循垂眼看着已经彻底冷下来的残茶,低声道:“这并不重要。”
哪怕相处时常有抵触、逃避之意,但他并不厌烦萧窈,若非如此,绝不会令她踏足书房。
至于更深的,崔循并不愿想。
思之无益的事情,实在不必费心费神。
他语焉不详,但崔夫人还是明白过来,愈发无奈。
这一路走来山房,她想了许多,其中便有这一项。
可崔循注定娶不得公主。
他不是崔韶,要娶的夫人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崔氏一族。
崔韶心仪公主,崔翁还能打趣两句,乐见其成。
可若是崔循要娶,怕是能引起轩然大波,崔翁也断然不会允准。
两厢沉默良久,崔夫人叹道:“你心中既明了这个道理,今后便不应再招惹公主,妨碍她的亲事。”
崔循并不多做解释,只应道:“好。”
第027章
自过年后, 萧窈原本稀烂的风评倒是有所好转。
先前王家那场风波闹得沸沸扬扬,各式流言蜚语中,她已然是个粗鄙不堪, 连半点礼数都不懂的女郎。
可元日那场祭祀, 群臣皆在, 她未曾有过半分差错,完成得落落大方。
紧接着的崔氏寿宴有阳羡长公主坐镇, 无人再敢不依不饶给她使绊子, 且崔夫人和善, 宾主尽欢, 顺遂度过。
也算扳回来些。
重光帝大为欣慰, 萧窈的心情却逐渐低落, 因过了年节, 长公主与萧棠一家便不会久留建邺, 各自都该启程回去。
萧棠亦不舍得,求了她阿父, 决定等过了上元节再回。
长公主却是有些事务要回阳羡处理,已经令仆从们收拾行李,备好车马
,即将离开建邺。
萧窈知道终有一别,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 晨起该临帖时, 怎么都提不起精神。
萧斐来时,只见她正对着书案上的镇纸出神。
“怎么看起来病恹恹的?”萧斐打量着她, 调侃道, “若是不舍得姑母,不若随我一同回阳羡吧。”
待她开口, 萧窈才回过神:“姑母不是在收拾行李吗?”
“这些事情自有知徽她们去做,总不必我亲自盯着。”萧斐笑道,“离开建邺前,我还有一处地方想去,你也别在这里发呆,随我一同去看看吧。”
萧窈立时起身,跟上她的脚步:“姑母要去何处?”
萧斐这回没卖关子:“栖霞学宫。”
萧窈大为意外,接过翠微递来的大氅,自己动手系了,好奇道:“姑母为何想起去此处?也是要去看松月居士题字的匾额吗?”
她年前曾随班漪去过一回,便是为此。
萧斐摇头,徐徐道:“我父昔年在时,费了许多心力令人重建学宫,寄希望以此挑选可用之才,匡扶社稷……可阻碍繁多,到最后也不过是个空壳,没能成事。”
“再后来历经战火,此处彻底破败,空置数年。”
“此番听闻圣上令崔循、谢昭二人重整学宫,我便想再去看看,而今是何模样。”
而今天下,士庶之别犹如云泥。
寒门出身便是卑贱,大多人一生识不得多少字、念不得书,懵懂而生,碌碌至死,如微尘草芥。
纵有人能自泥泞之中挣脱,生根发芽,满腹才学也依旧没有用武之地。
或是无人举荐,或是察举之时被定为末等,只能担任无足轻重的官职,终其一生也无法触及士族所在的云端。
而士族间彼此推选,察举各家子弟。
哪怕再无能再庸碌的,依旧能轻而易举地领到体面官职,十天半月不见得去官署一回,更有甚者,连自己应做什么都毫不知情。
各家靠着联姻将彼此之间的利益牢牢绑在一处,一手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