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祭酒虽不大喜欢与士族往来交际,但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之人,闻弦音知雅意,颔首道:“不错。”
年节前后,是循例考评官员政绩、察举品级之际。大都是走个流程,归根结底还是看出身门第,并没多少人正经当回事。
故而接下来,各家收到学宫的请帖时,大都也只是将其视作一场寻常雅集。看在尧祭酒的份上,纷纷应下。
只有为数不多的会特地吩咐自家子弟,紧紧皮,届时别丢人现眼。
更多的议论放在了崔循与萧窈定亲这件事上。
虽说在桓家宴后,已有传言,崔长公子与公主之间关系非比寻常,但谁也不曾想到,两人竟当真会结亲。
定亲的消息传出时,便如水如油锅,立时炸开。
一日间传遍建邺。
就连一贯醉生梦死的桓翁,得知此事,竟也清醒许多,诧异道:“伯奕这老东西,莫不是年事已高,昏了头?”
“伯奕”是崔翁的字。
桓维没法接这话,只哭笑不得训斥仆役:“医师叮嘱多少回,不准阿翁再饮酒,你们是如何伺候的?”
仆役们噤声,不敢辩驳。
桓翁摆了摆手:“你同他们计较什么?我要饮酒,他们还能阻拦不成?”
桓维叹道:“阿翁如此,我等实在惶恐。”
“若要我滴酒不沾,活着还有什么趣味?不如现下抬了棺木过来,将我埋了。”桓翁浑不在意,“我活到这等年岁,重孙都有了,也见过了,便是死也能瞑目。”
说完又乐道:“伯奕因他那长孙得意这么些年,而今一看,重孙还没影呢!”
桓维对自家祖父这副不着调的模样已习以为常,叫人请了医师过来,好生伺候着,这才离开。
才出门,冬日细雨淋漓,被寒风携卷着拂面而来。
仆役连忙撑伞上前,却见自家公子在檐下站着,似是心事重重。他伺候桓维多年,问道:“公子为何事烦忧?”
桓维回过神,缓步下了台阶,低声道:“只是在想,崔琢玉实是有魄力之人。”
当下人人议论起此事,说的皆是崔长公子糊涂,鬼迷心窍,怕是只他一人会这般感慨。
仆役猛地回过味来,死死闭了嘴,一字不敢再提。
第070章
建邺是江左最为繁华的京都, 总有看不完的热闹。
譬如哪家悬满绫罗绸缎、摆出几十株珊瑚斗富,哪家儿郎又与市坊乐妓传出一段风流韵事,又或者, 哪两姓结秦晋之好, 百姓们等着大婚之时沾些光。
当年桓、王两姓结亲, 送嫁的队伍一路分饴糖当彩头。寻常人家轻易尝不到这样甜的糖,不少年少小童至今都怀念那种甜滋滋的味道。
热闹事总是一桩压过一桩。
却从来没有哪件事, 能如崔循的亲事这般, 令士族间议论许久。
到底是崔氏的长公子, 人人皆以为他挑了这么些年, 必得挑个万中无一的才配得起这样的门第。对他芳心暗许的士族女郎不在少数, 谁也没想到, 最后落在萧窈手中。
怎会是萧窈呢?无论才学还是品性, 哪里及得上士族细心教养的闺秀?
不少女郎咬着牙, 将缘由归于她的容色。
毕竟再怎么厌恶萧窈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出众的样貌, 在美人如云的京都,亦是顶尖的存在。
不过是以色侍人罢了。过些年容色不再,兴许连重光帝这个依托都不在,届时又能讨到几分好?
这样的风言风语,多少也传到萧窈耳中。
青禾愤愤道:“哪有这样酸人的!”
萧窈揽镜自照, 摸了摸才上完妆的脸颊, 轻快笑道:“你既知道是酸言酸语,何必放在心上呢?气着自己多不划算。”
“我便只当是夸我生得好。”
青禾“哼”了声:“少卿明明在乎极了, 必不会令她们这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如愿。”
“将来的事, 谁又说得准呢?”萧窈轻描淡写道。
人心本就易变。初时爱的死去活来,天长日久渐渐淡了, 乃至反目成仇的也不是没有。她并非质疑崔循,只是本能地觉着,最好还是不要对任何人抱有这样的期待。
青禾咬了咬唇,不好再提此事
,只道:“车马已经备好。”
萧窈此番自行宫回来,并非是为备嫁,而是接了谢盈初的请帖,赴宴赏梅。
两人年岁相仿,纵然抛去谢昭这层关系,聊得也算投缘。萧窈曾看过谢氏梅林,也记得她家的美酒,欣然赴约。
这日是谢盈初的生辰,登门的女郎自然不独萧窈一人。
但谁也不会如上个冬日那般轻慢、排挤她,就连陆西菱,这回也彻底偃旗息鼓。
饮酒玩乐后,气氛愈发融洽。席上有女郎调侃道:“算起来,将来西菱得称呼公主一句‘表嫂’呢。”
萧窈手中拈着支花签,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