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喝到的热粥,那蔓延开的滋味,却突然穿过了这漫长的噩梦般的黑夜,横跨数十年的间隔,遥遥击中了慕冬声的心脏。
关于慕冬声,还有另一件事,是罕有人知的。
和大部分其他佣兵不同,他并不是出生在育儿所,并没有经过东方基地的统一培养。他跟随逃难队伍来到东方基地的那一年才七岁,而七岁之前的日子里,他和爷爷一起生活在南边靠海的荒地中。
父母在某次异种侵袭潮中死去后,爷爷带着还在襁褓中的他和一些物资,在二十八层的高楼中生活。
周围的低级异种无法攀登到二十八层的高度,因此那小小的公寓,就是幼年时慕冬声唯一的家。爷爷在顶楼的小花园里种了些农作物,甚至养了几只鸡和一小池塘的鱼,就这么带着小小的慕冬声,困守了整整七年。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那一年。
那一年,慕冬声还不是东方基地的救世主,也并不是被寄予厚望的顶级佣兵。
那一年,爷爷还活着。
那一年,慕冬声只是个住在高楼里无忧无虑的孩子,每天可以拼积木,读童话,待在爷爷身边睡午觉,趴在栏杆上眺望下面的世界,畅想自己在广袤的世界冒险……
每到寒冷的冬夜,爷爷就点上灯,热起炉灶,会煮上这么一锅粥,那粥大约是很稀疏的,并没有这么浓稠,却很温暖,暖到了心底里。
那时的粥并没有加什么增味剂,只是淡淡的,有粥自身的香味,小小的慕冬声呆在爷爷身边晃着脑袋,而爷爷会把所有的鸡肉粒都拨到他碗里,笑眯眯地说“爷爷不喜欢吃肉,阿声,都给你吃”。
那时慕冬声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他知道田里的作物会枯萎,叽叽喳喳的母鸡会消失不见,但他并不知道,上一刻还在活生生说笑着的人,会突然变得冰冷毫无生息。
那时的慕冬声还以为世界永远都是那样的,还以为年年都似那年,一切都不会改变,小小的公寓永远会亮着灯,童话书上的匹诺曹也永远不会褪色,砂锅里的粥永远都是热的。
而无所不能的爷爷也总是会在他身边,牵着他的手。
直到七岁那年,一只高级污染物攀上了二十八层。
“……”
像是担心到嘴边的粥被人抢走似的,慕冬声喝得又急又快。
啪嗒、啪嗒。
隐约有几滴眼泪砸进了粥里,慕冬声吸了吸鼻子,低下头,没让任何人看见。
想那些有什么用呢?
多喝几口粥才是要紧的。
他大口大口地咕嘟咕嘟连喝了好几口后,被呛到了,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但即使咳嗽得惊天动地,慕冬声也紧紧闭着嘴巴,愣是没让任何一点粥浪费掉。
慕冬声咳嗽得满脸通红,但依然不忘保护着手里和嘴里的粥,眼神中有一种信念感。
简云蓝:“……”
简云蓝被慕冬声的表情动作惊到了,愣了两秒后,连忙给他递水:“客人,客人您喝慢点,喝口水歇一下吧,别呛着了。”
慕冬声摆了摆手,接过那杯水,却只是随手把水搁在一旁。
吃过真正美味食物的人,可能都有过类似的体验——当你嘴里的食物太美味,每一口咀嚼都是极致的享受,单单是那味道残留在口腔里就能让人感觉幸福无比,这样的时刻,是根本不想喝水的。
如果喝水了,岂不是把那味道冲淡了,暴殄天物啊!
所以,慕冬声就硬生生梗着脖子咳嗽,愣是没有喝水,就那么等着那口气自己顺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后,慕冬声那口气才顺了下去,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就再次端起粥。
这次,慕冬声学乖了,慢慢地喝着粥细细品味,不再像饿死鬼那么猴急了。
但即便如此,一碗粥还是很快就见了底。
“老板,我能再来一碗吗?”慕冬声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可以了!”简云蓝大勺一挥,又给他盛了一碗。
咕嘟嘟。碗空了。
十分钟后。
“老板,再来一碗?”
“当然了!”
又是五分钟后。
“老板,再来!”
“当然!”
又是五分钟后。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