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井边打了一小桶水,用水瓢一瓢一瓢地泼浇自
己种的花花草草。
她年轻,身体恢复得很快,已经不需要拐杖了。其实昨天就不大用得上了,她走路时,屁股只会轻微地感到酸疼,偶尔再有点生肌长肉的痒。
昨日拄着杖只是为了让逐璧他们放松警惕。
宜尔浇完门槛外的花,去浇侧边的橘子树。
绿色枝头挂着的两三颗青皮橘果散发着青涩的香气,轻微的酸苦中透着甜,跟逐璧身上的味道很像。
宜尔走上前揪住果实,一个一个拧断往地上一丢。
她看着青橘子轱辘轱辘滚远,发了会儿呆,又去拿靠在墙上的铁锹,走回来弯身将橘子树连根翘起。
宜尔将土根用打湿的布包好,也不顾屁股发疼,拽着橘子树拖到街巷口,挂了个“十文一棵”的牌子。
没多久就有人来将橘子树拖走了。
宜尔看着远去的橘子树,看着人来人往的巷口发了许久的呆,又往回走。
她回到冠玉馆,却没有直接回自己的院子,在外头四处闲逛。
从赏花庭走到观鲤长廊,从长廊走到洗院……
平日总是充斥着洗洗刷刷声音的洗院很安静。她往里走,晾在空地上的床单飘飘扬扬,抖着风声。
宜尔和秦姐姐并不是很讲究的人,但凡晾绳上有空就挂,先把一根挂满再往后头挂。
可宜尔的母亲就挂得很漂亮。她对自己洗了些什么记得很清晰,晾晒时分门别类地挂好,收起来时整理得很快。
宜尔和母亲马涓并非闭城人士。他们本住在遥远的山土之地,在家乡大旱后不得已出来讨生活。
马涓个子小,又很瘦弱,带着幼女找了许多地方都无人留她做工。后来是柴爷在街上看她和孩子饿得面黄肌瘦,介绍了冠玉馆的工作。
男人堆里洗衣裳,马涓自己是无所谓,可总担心孩子受影响。她本想着先将孩子扶养大,攒点钱,等女儿十四岁就走,没成想这一干就干到了人生尽头。
马涓染了寒病离世,宜尔那年十三。
王馆主平常虽然抠搜,但还是将宜尔学塾的费用付清,让她上完了最后一年学。
自那以后,宜尔便留在洗院,勤勤恳恳地搓衣裳、洗布单。
虽然平日里总和莺语悄悄说王馆主坏话,可宜尔一直很感谢他当年没有将自己直接轰走。
宜尔十七岁那年曾有一次出馆的机会,对方年纪虽大了点,但脾气很好。
然而宜尔没有答应。
柴爷已头发花白,多年来无数次对她和母亲施以援手,照顾着他们。宜尔答应了母亲会为其养老送终,她说到做到。
柴爷想做一辈子厨子,那她就等,她还年轻,有很多时间可以给那个执拗善良的老爷子。
宜尔年幼时自从被一名女客误以为是倌人的孩子后,就一直只在洗院附近玩。如今难得有闲暇,她离开洗院,在冠玉馆中四处走,四处看。
“宜尔!”不远处,一名瘦瘦黑黑的少年唤她。
“刀鱼?”她看着他跑来,手上还拿着个包袱,“今日不是休息么?你还要替人跑腿?”
刀鱼摸摸后脑袋笑,“有钱挣干嘛不挣?术璞公子要外出游玩,马车要走时落了东西,让我回来取。”他举了举手上的包袱。
宜尔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的清甜味。她以为是自己手上残留的橘子味,低头嗅了嗅自己的手,什么也没闻到,又凑上去闻刀鱼手上的包袱,虽然很淡,但确实是有柑橘的气息。
“你这里头有橘子?”
“这个时节哪有橘子吃?公子说是落了午食,想来就是些水和豆糕吧?”
宜尔盯着包袱,陷入深思。
“你可知逐璧公子今日在做什么?”
“王馆主找他下棋喝酒去了。说是要跟他大醉一场,好好休息一番,叫我们都别去打扰呢。哎呀,不和你多话了,等下术璞公子等急了。”刀鱼急匆匆往外走。
宜尔立于原地,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平息的浪潮。
“宜尔!你在这儿!”清朗的声音呼唤她,红璎一路疾跑来,刹在她面前时发丝都乱了,“受着伤还那么能走,我找了你一上午没瞧见人影。要不要去吃城东那家烤鸭?最近很有名气。”
红璎走近了才看清她皱着眉,面容愁苦,“怎了?谁欺负你了?”
宜尔看向他,“逐璧又骗我。”
红璎收起轻松肆意的神态,“是如何?”
“他根本就没有将玉丢掉,不准备放过那些宝物。他昨日不过是在麻痹我,哄骗我罢了,就为了能得到十足的安心。我猜他一定趁刀鱼回来这阵功夫,和术璞交换,坐上了马车,等下便要出城去寻王家庄的宝藏了。”
红璎虽然没太听懂来龙去脉,但听明白了最后,他拉过宜尔的手臂,“那我们跟上去,反正今日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