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是明白,李荞安还是会为两人半个月不见而焦心。
其实他以前也不会如此想念谁,人人都是过客,人人都自顾不暇。但同宜尔在一起的时间太过快乐,他食髓知味,得意忘形。
或许日子再长一些就能习惯了吧?等再过一个月,两个月……李荞安一定就能习惯了,就不会再觉得寂寞。
酒意熏红了李荞安的脸颊,涂满脂粉的地方发热发烫,将他烫得晕乎乎。
宜尔思索了下,“嗯……最近是有点忙。但忙是一回事,关心朋友是另一回事。若只在闲时才能做朋友,那不能算挚友吧?不过是无聊时的消遣罢了。所以是我不对,这段时日忽视你和莺语了,抱歉荞安。”她说得很真诚、很认真。
月光在宜尔背后,让她的一切都变得朦胧。
李荞安听到了她说话,又似乎没听见,她连声音也是朦胧的。他望着撑在自己眼前的手。
宜尔与他不同,李荞安一离开前堂就几乎形单影只,延续虚假的笑令他觉得累。而宜尔的身边却总有许多人:有莺语,有贵仙,有秦姐姐,有莫大娘,有逐璧,甚至还有最近新认识的人……
两人之间逐渐隔了越来越多的人。
李荞安轻笑一声,“宜尔离我越来越远了。”
他伸出手,指尖轻触她撑在地上的手指,宜尔猝不及防,颤了一下。
“只要不伸手,就会无法触及。”
酒意不仅让头脑变得混沌,也让平日里压抑的脆弱心绪奔涌而来。
即使宜尔已经在安慰他,喝醉的李荞安仍然有无限的委屈、伤心。
李荞安将脸埋进草中,哭了起来,“宜尔不会想我吗?”
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将这份情谊揪得如此紧。
宜尔能看淡分别,可李荞安很在乎。
宜尔见他如此,不禁也鼻酸起来,“我……”
过去种种在眼前浮现,宜尔突然意识到,除却固定约好的用饭,多数时候都是莺语和荞安先来找她。
是荞安来问她要不要去吃好吃的,也是莺语邀她去野炊……
宜尔第一个朋友是莺语,莺语性子活泼,精力旺盛,整天蹦蹦跳跳来找她玩,宜尔就习惯这样被动承受着别人的情谊。
一直以来都过得很舒适充实,是因为朋友们更用心积极不是么?
宜尔回握住李荞安的手指,贴在一起的地方很温热。她心中有无限歉意,也有些害羞。
宜尔不擅长说体己话,她吸了口气,尝试着说道:“其实……我也很怀念和你一起说笑玩乐的日子。”
李荞安将脸翻过来,他抹掉眼泪,摇晃着坐起身,脸颊上沾着根根青草。他破涕而笑,“当真?”
“嗯。我以后有空会多找你们玩的。可是荞安,有些事情始终难以避免。我总是要嫁人的。就算不嫁人,迟早也会离开这里。莺语也是,荞安你更是。我们总是要分开的。”
即使嫁给再好的人,拥有再美满的明天,也无法掩去与真心好友分别的哀愁。
李荞安心口刺痛,但他忽视这种感受,仍然含泪笑着,“我明白。那在嫁人以前,你能答应多陪陪我吗?”
宜尔浅然一笑,“嗯。”她抬手将他脸上的草摘掉,“我们荞安真的很怕孤独。”
李荞安笑着闭上眼,“是啊。”
是啊,宜尔是要嫁人的。
李荞安已经没有那种念头了,他害怕了,所以他会乖乖待在原地不动。
如果某天,宜尔越走越远,永远不回头了,看不见他了,也许这就是宿命。毕竟她也曾陪他走过人生一段路不是么?应该知足。
眼泪清凌凌地淌落下。
宜尔吓了一跳,“怎么了荞安?”
李荞安眼含泪水微笑着道:“别忘了我,宜尔。就算成亲嫁人,以后变成了老婆婆,也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荞安……”宜尔没想到他的心情如此浓烈,一时之间既觉得无措,也不禁湿了眼眶。
李荞安将头轻轻靠在宜尔肩膀,任她的温暖包围自己,听着她混乱的心跳。
“你会一直记得我的名字吗?”
宜尔手足无措,最后将手放在他后背,一边轻轻抚拍一边点头,“我会的,我会记得你叫李荞安,年少时被馆主从庙里捡回来。我还记得你第一天入馆时,我远远看见了你,你头发很乱,躲在馆主身后。我会记得你努力攒钱为了离开这里,记得你在合欢树下说要同我做挚友,记得你带我偷玉,记得你骗我,记得你背我采东西……”
宜尔细细数着,轻轻念着。不知不觉,原来他们之间也积攒了如此多的回忆。
在她平和的声音中,李荞安似乎终于安心了些,他缓缓闭上眼睛,在这种安心感中睡着了。
宜尔听着耳边逐渐深重的呼吸声,她偏过头去看,李荞安把粉蹭了她一肩膀。
宜尔无声地笑了,“荞安,我不会忘了你的,所以不要伤心。”宜尔抬手将他眼角的泪拭去。
宜尔没有再叫醒他,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人拖到背上,弯着身子艰难地走完了最后一小段路。